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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飞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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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喜讯】乔洪涛、林文钦散文选入《昆嵛》非虚构散文专号

2014-12-25 19:50:38

         

    本社讯:逝水流年文学社团专栏作家林文钦先生的散文《在时间里荣枯、乔洪涛先生的散文《村庄的秘密选入2015年《昆嵛》首届非虚构散文专号。


2015年《昆嵛》首届非虚构散文专号目录

名家:

毕淑敏:送你一枚捕梦网

邓刚:鲍鱼啊鲍鱼

鲍尔吉·原野:云彩

乡土

柳华东:暮色家园

候盼盼:烟台的秋

李娜:一个山村农妇的笔记

范增利:家乡人物记

亲情

龙海燕:母亲的花圃

王香:父亲的“父”

孙庆丰:一棵老红松

情感

刘向东:谁有机会颠覆我的婚姻

程吉童:这是我父亲

孙汉宁:透明的心灵

民生

北芳:奈何——住院记

韩勋德:医院小驻

存在

王运兴:三人行

谢清毅:教授农民

时间

林文钦:在时间里荣枯

焦红军:走在时间之外

秘密

乔洪涛:村庄的秘密

漆宇勤:泄露天机者

李镇:那些开在心底的花

行旅

凌寒:桂林—— 非遥远的边城

谢国兵:迫近好望角的航行

王琨:北京一夜

王翊民:游走

还原

张桂林:逃学

杨永凯:给儿子报志愿

吕芳:借钱二三事

曹福路:那一捧靛蓝的矢车菊

记忆

杨红涛:故乡树魂

孙忠花:与鸡鸣有关

贾洪磊:记忆中的桑葚

王新芳:养牛记

风物

徐丽:村庄落花

谢观荣:家乡风物

民俗

胡兴法:狗的舌头是一把锅铲

曲全:搂草那些事儿

名利

牟民:莫背负名利这块海绵过河

王永洁:生活里的罪与罚

风景

曲京溪:老家的土戏台

曲培锡:我的家乡张皮村

贾乐玉:小街

【流年】在时间里荣枯(散文)

作者:林文钦

http://www.vsread.com/article-325740.html

   “时间是什么,有着怎样的排列和长度?”清晨醒来,我的脑海盘旋这个疑问,思绪在博尔赫斯那时空迷乱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中迷失。

    常常想着打破时间的界限,以为按照自己能够把持的时间节点生活,就可以在时间的逼仄空间里过得游刃有余。在不必早起上班的时候,我总要凌晨两三点睡觉,十点以后起床。醒来后浑身酸疼,四肢无力,之所以要起床,是因为无法再入睡,而且央视电影频道的精彩大片就要开始。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浑沌的光影,思维像磨损的齿轮,抖落一些碎屑和灰尘,又慢慢旋转。

    清早的日影在悄悄挪动。平实的一天,就这么自觉地进入时间的秩序。

    我的房间里凌乱不堪,破窗而入的日光亲昵着家具,或者在一本杂志的封面上转来转去,酷似不邀而至的客人——不知道做什么,也不想离开。六岁的儿子在一堆零碎部件中间,慢慢拼装他的“奥特曼”玩具——跪在地上,双腿外翻,低头弯腰,那些零部件哗啦哗啦响,而他的姿势很久都不会改变——他的玩具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我甚至常常产生把那些破烂全部扔掉的冲动;他的专注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半小时的图画作业他往往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于是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或者不满慢慢上升,最后变成了一声严厉的指令:起来,该做老师布置的作业了!儿子一激灵,嘟囔着小嘴,起身,在我面前讪讪走过,边走边瞪着我,眼神刀子似,表明他对我的不满。这些年,他略显结实的身体在一点点长大,开始比较自己与小伙伴的不同,很多事物已经超出他的理解和接受能力。有一点,我们父子显然是共同的,那就是敏感和任性。同属男性的一股雄心,竖直着我的神经,也开始撞击着儿子的幼小心灵。上述的原因,让一对父子之间的交流,显得有些抵牾。

    日正当午。打开屋门,一些冷气穿过门扉倏忽而来。早春的冷有些尖锐的,只是任何尖锐,只要在暗影里穿越或者徘徊哪怕一秒钟,都会被除去一些棱角,或厚或薄地包装上一层钝滞。我只是微微一抖身体,立刻恢复事不关己的姿态。一个戴眼镜穿睡衣拖鞋的少妇端着满满一盆衣物上楼,脚步缓慢,声音绵软如泥。很快又下楼,塑料盆子晃来晃去,把光影搅得一闪一闪的,整个人也一闪一闪地飘走。我认识这个人,他们一家人住在六楼,母女酷肖,每次见到都让我想起鲁迅的那个比喻——“像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两枚秦朝古钱币,只不过一枚很古老,带着泥土,边缘已经磨损,另一枚光彩夺目,洁净明亮,完全保持着新铸出来的那种成色”。我初次见到他们的时候,那个年轻女人还挺着大肚子。很快,一个小男孩就在他外婆的怀里甜甜地笑。我确信那个男孩是认识我的,每次见到,他都灿然一笑——晶亮的目光落在我的目光里,就像透明玻璃杯落在柔软的枕头上;而那枕头里柔软的纱,也一颤一颤地,有飞动的感觉。

    屋顶上。有些阳光,风慢慢吹,那些刚刚晾上去的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衣物慢慢飘动,把阳光碰得叮叮当当响。楼顶涂满防水沥青,有的已经很久,成了泥灰的颜色。有地才涂上不久,还有些黑亮的光彩。四周有许与这里相似的屋顶,高高低低,互不相干又连成一片,毫不掩饰经年的脏乱与茫然。每幢楼都有许多格子样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人以及与人相关的生态,每种生态都有存在的根由和情节。这些根由和情节,只是一些尘埃,在钢筋水泥中掩埋,在空气和大地上飘散,最后不留一丝踪迹。而我们看到的,只是偶尔的浮光片羽。而我们本身,也只不过是一粒尘埃,在深不见底的时间的河流里沉浮。不管信不信,不管承认与否,一切都无始无终。

    下楼,沿着称作“南际路”的小街走。慢慢长大的南国香樟树遮蔽着小街的静。阳光已经很明亮了,即便是落在街面上,都能很分明地感觉出光的分量。街道两边零星地停了几辆小轿车,车上一夜累积的灰尘发散着柔软的光彩。一些人骑车走过,电瓶车或者自行车慢慢滑过狭窄的空间,梦呓一般地,远了,在拐角处消失。一树三角梅的枝条从墙头探出,大大方方地向外界展示开得正艳的花朵,又显得浅尝辄止,极有节制。算来我在这个社区里已满四年,而那树花第五次在我面前开放,也让我想起这是我在这里住的第五个年头了。再过几天,花就该谢,花瓣就该凋落。在墙外,花瓣一夜之间落满地,风一吹,就慌不择路地往街上飘,而早晨的一地花瓣,下午就没了踪影。有时想,那些花瓣的消失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零落成泥碾作尘”,像时光消逝那么快!

    而墙内凋落的花瓣,很多挂在自己的青枝绿叶上,久久不肯消失,今天在,明天还在,再过几天也许还在。红慢慢变灰,变白,最后消失,叶子就越发地绿。我想,那些花瓣应该是渐渐融进自己的枝叶了。很多突兀、新鲜的东西,常常都有这样的消解过程——在古旧、安静、沉稳之间,要么逃逸,要么融入。花朵与季节,往往用无关的感性的东西激起一些不融入不妥协的愿望,断送难以计数的“灵光乍现”。

    小街的左侧民房门口摆着花圈,纸幛轻飘,墨迹黑亮。在这条小街上住的众多老人中的一员走完了生命的旅程,永远离世而去。死亡是生命的终结方式,在毫无知觉中超越生命,超越生活的意义,成为所有追求的总和。于是,想起圣经上常用的一种表达句式“他完成了自己的生命,荣归自己的乐园。”没有悲伤和神圣的装点,那些话很自然的滑过一个人的一生。“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我的脑海掠过庞德的诗句时,也一一掠过川端良成、海明威、老舍等逝者的脸。他们在人生的某个中途站点,匆忙挣脱时间巨手的摆布,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旅程。他们在时间的另一端或说在时间的秩序外,是否默默观照着正在生命旅程中的人们?

    而“荣归”,着实让人感受到对生命最真切的抚摸,最实在的慰藉。常常遇到一个老人在街上走,鸡皮鹤发,步履蹒跚,偶尔很费力地敲敲后背,我总是认真地看他的身形与神态,总希望看懂一个人临近“荣归”时的心态,看明白一个即将被老人自己抛弃的身体。后来觉得那种想法极其可笑。人到了这时,会有怎样的想法呢,能够在街上走走,已经很快乐了。度过,在度过中活着,然后离开,不需要想什么吧。以后,不会太久,我也会成为那个样子。而面对的一切,依然鲜活,依然充满激荡的光影。

    周末的办公区出其的安静。偶尔几个人走过,有的是把车开走,有的是到办公室取东西,有的仅仅是抄近路。我在行政楼里,只是想在办公室翻翻报刊。楼里空空的,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而我办公室不远处,几个装修工人敲出的轻微声响,让我觉得一种很诧异的亲切。办公楼是一种很奇怪的所在。节假日里空空如也,楼前几辆车摆放得懒懒的,划定车位的黄线白线也懒懒地,似乎风一吹就会歪倒。到上班时,人们神色庄严,脚步匆匆,为了公文上号召的各种事业,在惯性中运转,在惯性中谋生,度过一天最好的时光。见面说声“你好”,点头,微笑,擦肩而过。认识与否不重要,有工作联系,自然会认识。没有联系,认识没有意义。办公楼里的朋友不会多,同事之间如果不是特别亲密,相互之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对方的家庭住址、家里还有哪些人。八小时以外就一哄而散,很难想象,那么多人几分钟之内就从办公区里消失了。从楼上看去,办公区还是很宽阔的。车辆整齐摆放,绿地和树木都按照设定的规则生长,形成一种介于自然和人文之间的特殊生态。远处是马路,车流滚滚而去或者凝滞不前,都与办公区无关。再远处,是高楼。连接办公区、马路和高楼的,是飘忽无定的空气。

    一个人的一天,就在光影挪动的线径中完成来回。而重复若干个这样的来回,就是一个人的全部生命过程。

    时间,令人充满敬畏的时间,总在无声的消逝中,给人一种手足无措的神秘感。

    我的眼前突现1965年春日的某个黄昏,眼近失明的老博尔赫斯从巴黎塞纳河畔独自散步归来,欣悦地对着自己的爱人玛丽亚·儿玉口述说:“我隐约感觉美丽的光线在行走,时间在缓缓地移动,世界在我的感知中呈现着秩序之美。”

    我想,自己绝没有博尔赫斯天才似的先知先觉的能力,仅仅是个生命过程的旅行者。也许,对于时间而言,我最多算个旁观者。可试问,谁能在荒芜的时间旷野中,静静地完全看清草木的荣枯呢?

    带着悬疑仰向苍天。天不语。

    时针指向午后三点半。恍如隔世般,只听见风中传来一声博尔赫斯的咳嗽。

    此时,我那可爱的儿子,他在成长进程的某个瞬间,完成了一个叫作“时光战车”玩具的拼接。他快乐地喊叫着,任日光照耀着天使般的灿烂容颜。

【编者按】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铺了一张时间之网,而我们却并不存在于这种时间的大多数里。也许,时间有其独特的排列和长度?日影挪移,带着质疑的我开始了平实的一天。作者运用意识流的写作方法,将一个人的一天散点铺开,流淌的思绪、游离的目光、移步换景的参照物,笼在一种真实又虚无的沉重气场里。在荒芜的时间流里,凌乱的房间、阳光、拼装“奥特曼”玩具的儿子、早春的冷风、晾晒衣物的少妇、小街的风物、荣归的老者、办公区的生存规则、儿子的灿烂容颜……我的思绪、目光和步履漂游着,追随着时间。行进在光影挪动的线径中,所有一切,都是时间逗留的起点也是终点,融进了深不见底的时间的河流里。一如作者所言,度过,在度过中活着,做好一个生命过程的旅行者,人生的意义也就在于斯了。作者运笔自然,诗意的文字充盈着丰沛的哲思。问好读者,感谢赐稿流年,推荐阅读!【编辑芦汀宿雁】

                               

【流年】一个村庄的秘密(散文)

作者:乔洪

http://www.vsread.com/article-367364.html

村庄和人一样,每个村庄都有它的秘密。或者一棵树木的隐疾,或者一只黑狗的心事,或者一群鸭子的多角恋爱,再或者一片庄稼与另一片庄稼的纠纷,一个夜晚刮过的几场旋风,人不知道,村庄知道。还有张家的母鸡为了挑拨邻里关系故意把蛋下在了李家的草垛,刘家的老鼠为了替主人报仇咬断了胡家的三条床腿,村东的白母猪在夜晚跳出猪圈偷偷跑去村西和一只黑猪交配,村前的麦场草垛起火是村后的醉汉点着的,等等等等,这些事儿,人都不知道,村庄知道。村庄看得一清二楚,但它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它供出了张三与李四老婆的私情,李四还能和张三坐在一起喝酒吗?要是它公布了王二麻子家那头驴暴死的原因,赵五个小舅子还能没事人一样围着看热闹吗?

村庄不能多语,不能长舌妇,它要保守这些秘密,要装聋作哑,必须难得糊涂,这样才能按照它的秩序统治着村庄里的家禽家畜,协调着村子里的狗撕猫咬。是啊,一个村庄不能没有秘密,丢失了秘密,村庄会日夜不得安宁,甚至分崩离析。

风吹过去,雨落下来,日升起来,日掉下去。屋檐上的冰凌结满了村庄的满腹心事,房脊上的月亮是村庄永恒的徽章,一个村庄就这样伫立在山坳田野或者平原高丘,站立成一村人亘久的主心骨了。

【禾场:冬天里的一把火】

每个村庄都有一块地方,在村前村后,就那么一块空场地儿,毗村而居,成为村庄的广场,村人叫做禾场。就像一条水渠绕村而行,就像一个池塘依村而在,就像每家圈栏内家畜和家禽必不可少,这都成为村庄的元素。

平时的禾场,总是空落落的,人烟稀少。那里主要是孩子们游戏的天地,是村上的鸡鸭们踱步的地方,狗畜们恋爱的场所,偶有扎围巾的农妇在傍晚挎着竹筐去取一捆麦秸或者棉柴,塞到锅道里蒸熟一家人丰盛的晚餐。一只野猫从屋檐上窜到沟渠边,到禾场上去叫春;一条家蛇趁着夜色行色匆匆去禾场上的麦秸垛里偷吃一个鸡蛋或鸭蛋;一个半夜归来的醉汉,醉醺醺躺卧在禾草暖和的“被窝”里醉上一个晚上,就可以免去妻子严厉的责骂。每次我回故乡去,就常在黄昏的短暂时光里到禾场上去,静静地坐在空旷的场地中滚烫的石滚上思念远方的姑娘。

哦,禾场,那是多么静美、多么幽谧的适合怀人的场所呀。

我常常幻想着把漂亮羞涩的姑娘带到禾场上恋爱,黄昏的夕阳把我们覆盖成金黄的颜色,我和姑娘坐在那里读诗或者接吻……有好几个孤独的初秋的夜晚,我半夜里醒来,就披衣到禾场上去,去看月亮。月亮真美。它在树梢上羞涩着,在一个一个的禾草垛的空隙里流淌着、皎洁着,四野静寂,周围全是泥土是菜蔬是庄稼的味道,耳朵里有曲曲的虫子的鸣音,一只游狗自由自在地穿过,一只野兔探头探脑。东侧的坟场,祖父和祖母安静地睡卧在那里,我可以与他们呼吸相通,可以贴得那样近那样亲。而我身后的村庄,安安静静地发出细微的鼾声,那个时刻,我遗失了记忆,遗忘了自己,我成为了这禾场的一部分,呆呆地,呆呆地,有一股幸福的溪水在心中缓缓流淌着。

这是故乡的禾场给我的。那一片天地,在那一刻,独属于我,属于庄稼,属于田野里鸣唱的活物们。

禾场也有热闹的时候,麦收抑或秋收过后,它便瞬时充实起来。牲口轧场打麦的混乱,人来人去的忙碌身影,老人和孩子也纷纷加入进来,扬场,收粒,堆禾……很快地,一夜之间,那些或丰腴或高挑的柴禾垛就挤满了场地。把禾场挤成一个童话的世界,撒满重叠的倒影,错落成柴草的迷宫。

特别是秋收过后,一场霜雪落下,冬天就到了。人们围炉夜话,或者早早地睡去,这个时候,雪花静静地落,潜伏的火苗却常要在禾场燃烧起来了。是啊,几乎每个村庄,几乎每一个在村庄生活过的人,都会知道冬天里禾场是要发生一场火灾了。开始的时候谁也觉察不到,甜美的酣睡伴着美梦让人放松下来。往往是到了下半夜,被尿憋醒的男人或者妇人下炕撒尿,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蓦地,会看到窗户外面窜起的火光。

火光熊熊,让人疑为夏日天边堆积的火烧云。可冬天里哪来的火烧云?那是升起的通红的旭日吗?可粗黑的钟表指针才刚过十二点。哦,那一定是禾场着火了。

禾场着火啦!快救火啦!

醒悟过来的人光着屁股跑到院子里,终于确认了禾场起火这个事实。他大喊一声,村庄的宁静瞬间被打破,紧接着,村庄沸腾了。一片人声,筲桶和水缸碰撞的声音,砸冰取水的声音,乱哄哄的,裹挟着人们朝禾场跑去。有的孩子也凑热闹,穿着秋裤就跑出去,被大人呵斥回去或者蹲在禾场燃烧的柴草旁烤火,却兴奋得跺脚。

火燃烧起来就不易扑灭的。男人们都挑着水桶拿着铁锨来了,看是不是自家的禾草烧着了。但不管谁家的,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堆柴禾吗,烧了就烧了吧。悲伤滞留一个晚上就会离开,村庄的人善于遗忘让人难过的事。他们总是乐观的。救火的人齐力把接连着的几个柴垛挑开一条缝隙,烧着的就让它烧去吧,他们知道,几桶水是扑不灭的。他们蹲在草垛旁说话,就着火光点烟,有的还穿着裤衩,冻得直往火旁边凑合。

别烧着了你的鸟毛呀。有人说。

烧干净了利索,省得刮了。有人流氓着回答。

嘻嘻……大家都笑起来。

也有妇人半夜里奔过来的,看到这情景就羞涩地扭身走了。

是啊,在我的乡村记忆里,几乎每个天干物燥冬天,我们村的禾场里都要燃烧这么一次烈火。有时候燃烧一个草垛,有时候是一串草垛,还有一次,那年大丰收,禾场里的草垛一个接连着一个,亲密得分也分不开,于是,大火让整个禾场里的草垛都烧起来了。那干烈的风,呼呼地吹着,救火的人无计可施,束手无策。那场大火明明灭灭烧了有一个星期,那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火。真像是一场天火。

孤独寂寞的乡村冬夜,这于是成了一个热闹的事件。有人报了案,派出所的警察牵着狼狗来查了三天,三天都在村支书家喝得醉醺醺,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人们似乎也并不在意。这火或许是哪个寒夜过路人路过时无意中扔掉的一个烟头,或者是哪个醉汉夜半回家时路上点着的暖火,也或者是村上某家邻居有了纠纷矛盾被人偷偷点着了草堆,还或者是一只鸡一只狗搞的恶作剧,叼来了哪家锅下炕道里的火种,抑或谁家的孩子无意中燃放的鞭炮落进了里面……不管是怎么样烧起来,这都不重要了。

一个草堆可以泯掉两家的恩仇,一个草垛可以免去屋院着火的灾气,一场大火让整个冬天变得温暖……这都是值得的。那个暗中放火的人,免去了牢狱之灾,仍然可以混迹在人群里,和仇家说说笑笑,打牌喝酒,亲如兄弟,不是很好吗?

禾场是怎么燃烧起来的将成为一个秘密。这只有风知道,路知道,叫春的野猫知道,恋爱的游狗知道。但风不语,路无声,野猫继续在窗户下叫春,喊得人浑身燥热,只能用频繁的性事对付漫漫冬夜,恋爱的游狗继续恋爱,和不同的狗交媾着,享受着动物天赐的幸福,没有谁在意那一场大火了。

燃烧过的草垛黑乎乎的,似乎烤热了天穹,天空又下来一场大雪把黑覆盖,黑与白主宰着整个冬天整个村庄,直到立春之后,雨水如丝,泥土松软,黑的灰和白的雪成为了植物的肥料,那一片禾场,瞬间草芽茁壮,冬虫惊蛰,又开始了一个生命的轮回。

……

【编者按】一组短章,以拟人的笔法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村庄的四季风貌。农闲时静美幽谧的禾场在经历了热闹的麦收抑或秋收后变得丰腴充实,在天干物燥的冬天却常会燃烧起原因成为秘密的熊熊大火;村庄落雪,让村庄可以长成千奇百怪的模样,暴露着村庄的一些隐私,也掩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还赋予村庄美丽的仙境,鲜活的故事;村庄的夜路,充满了鬼魅色彩,让孩子们一边吓得瑟瑟发抖,一边盼着爷爷给讲鬼故事,那难以解释的“鬼打墙”、不可思议的鬼火都是村庄无解的秘密;还有承载了村庄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秘密,太多的村人的快乐、伤疤和疼痛的池塘中的红鲤精,在祖母口中充满了常理难以解释的蹊跷和神秘;隐藏着露头青似的小果子更藏掖着年轻人青涩恋情,抑或谁家的汉子和哪个寡妇秘密情欲的果园,也成为村庄秘而不宣的心事。文章语言诗意灵动,情感真挚浓郁,读之身不由己在作者生动描绘的那些熟悉的场景中或会心微笑,或心驰神往。一个村庄的秘密,在作者美丽的文笔下散发着醉人的魅力,字里行间浸润着对养育了自己并丰盈了自己精神世界的村庄的挚爱之情。精彩美文,倾情推荐。【编辑:风逝】【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01041】

雪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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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6 15:47:49
祝贺两位老师!
天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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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7 20:01:01
首页快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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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贺两位老师,愿佳作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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