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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梅花一曲,引君归来(小说)
2017-04-17 00:02:04
长安,自古便是繁华地。
入夜,华灯初上。远远望去,犹如独立中天的仙境。隔着薄雾,徒添了几分迷离与飘渺。
虽是快近年关了,天寒地冻。长安街上,依旧热闹如故。路边的小摊卖着各色的小玩意儿,小贩们洋溢着笑脸,热情的吆喝着,丝毫不受寒气的影响。路上的行人,双手拢着袖拢,悠闲的走着,见到熟人还会停下来寒暄几句。
烟花柳巷的姑娘们,穿着纱衣,挥着绣帕,站在门口招揽着客人。
茶楼里,茶客们闻着焚香,品着茶。为这繁华的帝都平添了几分雅致与悠闲。
帝都终究是帝都,单是那份韵味便是无以为比的。
苏文处理完公务,换了一身青衫便出了门。穿过繁华的长安街,便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
小巷与繁华的街市相比,显得清幽宁静。远远近近的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寒风袭来,大红的灯笼随着寒风摇摇晃晃,吹得那灯火也明明暗暗。使着清幽宁静的小巷增加了几分诡异和阴冷。
苏文只觉全身徒增了几分寒意,不免拢了拢身上的青衫以抵御冬日的寒风。怎料寒气袭人,薄薄的青衫又怎能抗住凛冽的寒风。苏文本是文弱书生,当朝人称“拂柳宰相,虚怀若谷。心怀天下,才貌无双。”
单薄的身姿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正在这时,一件紫貂皮的披风披在了苏文的身上。顷刻间,苏文再也感觉不到半分寒意。
苏文回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那双犹如星辰般的眸子,在这明明灭灭的灯光里,是那么的明亮。
英挺的眉目,刀削般的面容,随风而来的是那熟悉的香味,淡淡的紫檀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如此恍然如梦,显得那么不真实。
苏文伸手拂上了那男子的脸,温温热热的。
苏文张了张嘴道:“你不是在边关么?怎地突然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那男子伸手将苏文的手握于掌中,嘴角带着笑意。低低的道:“想你了,就回来看看。看完之后,我就回去。所以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掌心是熟悉的温度,苏文轻轻回握住了那男子的手。十指相扣,苏文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本相知道了,将军是不是知道清雅居的腊梅开了,所以特地回来陪本相赏梅的?”
被苏文唤作将军的男子,不答也不否定。只是一双眸子始终看着身侧的苏文,似是要将他的容颜印到心底里去。
过了片刻,方才缓缓道:“天气这么冷,出来怎地不批件披风,若是染了风寒,可怎生是好?小苏,以后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苏文抬头,对上了那双星辰般的眸子。
“慕远,是不是边关战事有变?”
“小苏,边关无事。只是,我不能常伴于你身边。你又如此不爱惜自己,让我如何能放心丢下你一人。”秦慕远说完,微微发出一声叹息。低不可闻,随风而逝了。
苏文看着秦慕远,嘴角微勾。只是更紧的握住了秦慕远的手。
“慕远,如今的离别不是暂时的么?等战事结束,你凯旋归来。我们便远离宦海沉浮,采菊东篱,迎风伴月。”
“小苏,只怕……只怕,我秦慕远要失约了。”只是这一句,秦慕远说得晦暗不明,声音飘渺,呼啸的寒风带走了最后的余音,连半分声色也未传入苏文的耳里。
苏文为秦慕远理了理那被寒风吹散的墨发,清雅秀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连着这寒风都增加了几分春意
“慕远,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归来。你难得回来一次,走,我们去清雅居赏梅喝酒去。”
“好。”
两人渐行渐远,微黄的灯光下,长长的影子里,却是形单影只。
走入小巷的深处,苏文和秦慕远两人停在了一处小院前。
苏文熟门熟路的推门走了进去,进入小院才发现这里却又是另一翻天地,不同于长安大街的繁华喧闹,更不同于刚入小巷的清幽宁静。
进入这里,不免让人想起一句词来。“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里如梦似幻,连灯火都是透着几分不真切。暖暖的灯火里,随风而来的是淡淡的腊梅香。
苏文刚踏入大堂,老板娘便扭着杨柳细腰迎了出来。
“哟,苏公子来了,奴家已在梅园备好了酒菜,苏公子这边请…”老板娘说完,便在前面带了路。
不到片刻,便到了梅园的雅间里。屋内灯火熠熠,布置清雅,墙上还挂了一把仲尼琴,桌上的酒菜还在泛着热气。隔着纱帘,院里的红梅开得正艳。一朵朵迎风而立,姿态清绝。纵使身处尘世,依旧傲骨铮铮,不惹烟尘。
苏文和秦慕远上了坐,老板娘识趣的走了出去。
“奴家就不打扰苏公子了,先行下去了。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叫一声便可。”
苏文点了点头。见老板娘走了出去,苏文才回头看了看身侧的秦慕远。看着秦慕远有些消瘦的脸型,一双清雅的眸子里泛着点点心疼。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慢慢两杯。
苏文执起酒杯,向秦慕远微微一敬。秦慕远执起面前的酒杯,微一仰头,便喝了下去。
秦慕远放下酒杯,看着苏文。星辰般的眸子里满是不舍与爱恋。过了片刻,秦慕远起身,将墙上的仲尼琴取了下来。交予苏文,轻轻道“小苏,能把我们初次相识你弹的那首曲子在弹给我听一次么?”
苏文接过秦慕远递来的琴,向小院腊梅林中的琴桌走了过去。走到琴桌前,将琴放于琴桌之上。犹如白瓷般的五指轻放与琴弦之上,轻轻拨弄,一曲《梅花引》便从指尖倾泻而出。
旋律急促刚健,节奏大起大落。跌宕多姿。琴声散,泛,按三种音色不断变化。时而刚劲浑厚,时而圆润细腻。时而疾徐清秀,悠长飘逸。
在琴声里,苏文不免忆起初识秦慕远的情形。那日也是如今日一般,红梅齐放。苏文本是来饮酒遣时的,看着这满院的红梅,不免便拿起琴弹奏了一曲《梅花引》。
琴声罢了,便看到秦慕远斜靠于红梅树旁,听得余犹未尽。远远的,苏文道“兄台竟是懂琴之人?”
那时,秦慕远看了一眼苏文。缓缓道“慕远不过一个武夫,自然是不懂如此风雅之物。不过……苏相这琴弹的好,秦某不懂琴瑟之人,听了苏相一曲。仿佛看到一株红梅傲立于风雪之中,临风摇曳,傲骨铮铮,冷香四溢。只是……”秦慕远说到这里,微一停顿。苏文自也不急,静侯他的下半句。
这时,秦慕远戏谑一笑。方才缓缓道“只是,这红梅再是傲骨清绝,也及不上苏相的倾城之姿呢。”
秦慕远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小院。
那时,等苏文回过神来。才发现秦慕远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姿态飘然的背影。
苏文看着那道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慕远,这京城里,除了那位十五岁就大败单于十五万大军的秦将军。还能有谁配得上这两个字?秦慕远么?我们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苏文嘴角带着笑意。其实,如今想来,究竟是谁先入了谁的眼谁的心呢?只怕,一切早已说不清道不明了。
如今一曲已快接近尾声。
琴声于喧哗之中,趋缓婉转,袅袅回旋,欲罢不能。恍惚迷离无定,神秘虚无。不由让人想到“三弄魂消七弦琴绝,西窗月冷香如故,千回梦断一阙,曲终浊酒更残韵未休。”
听琴之人还沉浸于遐想之中,突然,一个高音颤过,琴声截然而止。
苏文低头一看,竟是琴弦断了。突然,苏文心头一痛,竟晕了过去。
苏文醒来之时,已过了三日。守在他身边的是他曾救下的孤儿,他给他取名苏冗。
苏文四周看了看,他如今所躺的是他的府里。他记得,那日琴弦断了他便晕了过去,那慕远呢?
“苏冗,秦慕远秦将军可还在苏府之中?”
苏冗听到自家相爷问到秦将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生出了几分诧异。苏冗伸手轻轻拂上了苏文的额头,确定高烧退了,方才放了心,将手收了回来。
苏文见他如此,不免着了急。心中暗道,莫非慕远已去了边关?
“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
“公……公子……一个月前秦将军破敌军三十万大军,将单于大军赶出了塞外。而秦将军也在那场大战之中战死沙场。而三日前,秦将军的灵柩也送回了京城,昨日也已入土为安了。公……公子,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啊。公……公子,你不要吓冗儿好吗?”
苏文听完此话,不由苦笑。是啊,这些不是自己一早就知道的吗?那日上朝,边关虽带来了捷报。可,梁国也失去了护国将军。但对于苏文来说,失去的却是一生一世相伴的人。
慕远灵柩归京,自己竟没能亲自去接他。到最后,还是他来找自己的。苏文啊苏文,你如何对得起他的一片情意?
那夜,自己怎可忘了他已离去,自己为何没能……没能多陪他说几句话……
“他葬在了何处?”
“回公子,据苏冗所知,似乎是应了秦将军临死前的遗愿,秦将军并未葬入秦家墓地。而是,葬在了京城篱月山上。”
听到这里,苏文不免又想起那日他们的约定,他说,待到天下太平了,他和他便在篱月山上住下,养鹤种梅,采菊东篱。从此,再也不管尘世中的事情。慕远终是依了他们的誓言,他苏文又怎能失约呢?
想到这里,苏文从床上起了身。边穿衣服便对苏冗道“苏冗,你去把我那把绿漪琴拿过来。”
“是,公子。”
待到苏冗送来绿漪琴之时,苏文已收拾妥当,身上批了一件紫色的貂皮披风。苏冗认得这披风,那是去年秦将军亲自送给自家公子的。那时候,他们在一起煮酒赏梅,抚琴舞剑。那一刻,苏冗觉得,秦将军才是与自家公子最配的人。
苏冗回过神,将琴交予苏文手中。
苏文接过琴,转身便往外走。
苏冗看着自家公子翩然而去的身影,犹如要飞升成仙的仙人,只要这一走,从此便再也不是凡尘俗世之人了。苏冗不由微微湿了眼角。苏冗也不知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家公子这一去,他怕是再难见到他了。
终究,苏冗还是叫住自家公子。
“公子要去哪里?”
苏文闻得声音,回过头,一张清绝秀丽的容颜还透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那双明丽的眸子却是熠熠生辉,似是放下了许多,透着几分不惹红尘
的静雅。
“我去送秦将军一程,从此,苏府中的事便交给你了。你也跟了我许多年,我也教了你不少诗书政事。明年开春的科考,我已为你报了名。苏冗,我希望你能替我守住这太平山河。”
苏冗看着苏文如此决绝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他自己吞回了肚子里。这样的公子,自己又怎成为他的羁绊?
“公子放心,苏冗绝不辜负于你。”
听完苏冗的回答,苏文转身,便跨出了苏府的大门。青衫隐隐,背于背上的那把绿漪琴,被寒风吹得隐隐发出低沉清脆的声响。
很多年后,京城的人们,依旧还记得那日那个人称“拂柳宰相,虚怀若谷。心怀天下,才貌无双”的男子,背着那把上古绿漪琴,步伐轻缓的离开了繁华如梦的京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谁也不知道那样一个绝世无双的男子去了何处?
只是后来,去过篱月上的人,都会听到低沉清雅的琴声。
若是腊月里去,还能闻到淡淡的腊梅香。而那香味却是从那位少年将军的坟前而来的,若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那少年将军的坟边搭起了一座茅舍,茅舍的四周种满了红梅和秋菊。
而每日都有一个白发男子,一身青衫,一把古琴,坐于那少年将军的坟前。不是抚琴,就是自言自语的在说些什么。似乎,那坟中人就站在那白发男子的眼前,两人正在谈着天说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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