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一天傍晚，我们回到婆家，二大姑姐正在烧火炖肉，看我们进屋忙起身相迎。

    “刚刚我还跟咱妈说呢，谁赶上谁吃，有福的人来了。”二姐大声说着话，眼睛里闪烁着喜悦。

    “天还早呢，忙什么啊，二姐快歇会。”我连屋也没进，穿上围裙开始削土豆。

    “嗯——奶奶——”孩子的叫声从屋里传出，二姐像听到命令冲进屋内，我才知道二姐带着孙子在这小住呢，家里暂时很安静，是因为小东西睡着了。

    不一会儿，婆婆提着拐棍回来了，她拿拐棍的作用是在街上溜达累了拄着歇会儿，并不是离开拐棍走不了路。

    “你们一家子全回来了，好啊，好啊。”婆婆顺了一个小马扎坐我身边，“你弟妹回娘家了，她爹出院好几天了，情况也不是多好，她回去看看。听说又找香门儿看着呢，神婆说她爹耕地的时候伤了坟边一棵树，是那棵树找她爹的病呢。”

    “新鲜，这都哪儿跟哪儿呢？你信吗，妈？”我问婆婆。

    “我才不信呢，你也别信这些乱七八糟的啊。你姥姥一辈子磕头倒兑供奉神仙，别人吃饭她上香，折腾完了，饭也凉了，临死前落得神鬼附身，吓得儿女不敢近前，有屁用啊？我这辈子啥也不信，啥事儿没有。你二姐要走，我说来了就住几天吧，什么清明不清明的。”婆婆说话看似无意，其实是在告诉我——不是二姐不懂事儿，是她老人家不在乎事儿。

    按我们这的风俗，如果父母健在，嫁出去的姑娘在什么清明节啊、阴历十一啊给先人祭奠的日子是不许回娘家的，说什么冲撞父母的健康，所以为了给父母讨吉利，姑太太们都躲开这几天再回家的。从进了这个门儿，到年节月礼，我婆婆啥事儿也没有，我也没在嫌过姐姐们在这住着。我们刚结婚时， 外甥男外甥女们还小，我们的婚被都给盖得乱七八糟，说实话我真不开心，但我没有流露。我想，我一个人不开心就够了，干嘛还要惹得大伙都不高兴呢。

    “咱这不是村边吗，断不了爬进来壁虎啊蛇啊啥的，你爸最怕那玩意儿，看见就浑身哆嗦。那年夏天有条绿蛇爬进门洞，你爸蹿进屋来不敢出去，我拿把铁锹、一根棍子，愣把它除出去扔南场边沟里了。我没忘警告它，再爬进我家吓唬人，让我看见你必死无疑。你猜怎么着，我迈进门洞就看见它先于我到了，真是悬透了，我连想也没想举起铁锹照着蛇下去，啪啪啪剁成几段，端出去埋了，再也没见过它。” 婆婆言语激昂，“神鬼怕恶人，所以啊，你把身子骨养得壮壮的，什么鬼神也不敢近身。”

    “是真的啊，妈？”我直着眼问婆婆，感觉后脊梁骨突突地冒凉气。

    “傻丫头，我骗你没瘾。”婆婆对我的疑问很轻蔑。

    “二嫂，我看见你们家的车了，你快过来看看我买的新衣服，叫上咱二姐。” 弟妹电话呼我。

    我转达完毕，二姐领着孙子先去了弟妹家，我熬上一锅饭汤，没等得我出门，二姐夫来了。他这辈子就一个嗜好，喝酒，饭可以不吃，酒不喝不行，一天喝三顿他才愿意。除了一锅小炖肉，啥菜没有，我没吱声奔小卖部提溜回四个酒菜。

    “花钱干什么，又不是外人。”婆婆见着我花钱总少不了一顿客气，我告诉她，没有好菜，花不了几个钱。她说完提着拐棍走了。

    “熟饭了吗？呵呵，呵呵。”婆婆出去没一会儿，二姐抱着孙子回来了，讪讪地笑，“咱妈找过去了，急急乎乎地说天都黑了就你一个人做饭，要我们赶紧来帮你。”

    “没事儿，咱妈真是的，忒爱操心，肉你不是都炖的差不多了吗，我做了米汤熥热了馒头咱就吃饭。叫他们都过来吧！”听我这么一说，二姐又返回了。

    我解释得很清楚。知道的，说我婆婆明白，不知道的，就得怪我事儿多，以为我婆婆怕我呢。

    不一会儿，十多口人聚齐，乐乐呵呵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

    我婆婆越来越疼我，我心里明白这都是我在这个家里吃亏、受累换来的，但我依然感激她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