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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舟】父亲的世界（散文）
2017-12-31 19: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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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安静地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一扇窗，就是他的世界。
在荷兰有一个神奇的小镇——霍格威。这里是全球首家专门为失智老人成立的看护机构。全村250名护工，为152位失智老人服务。世界上总有人，努力想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Yvonne就是当代的南丁格尔。
于是，我在想，如果中国有这样的一个村落，我要把父亲送去，让他能快乐地度过晚年生活。
窗子许久没有清理了，上面是一层蒙蒙的灰。父亲却看得津津有味，眼里满是迷恋。窗外有什么？几株白杨树，几朵花，还有就是人工雕琢的钢筋水泥。季节在变，但是窗外的景色却没有变。
父亲住三楼，窗台上放着几盆花草，是阿姨种的。一株兰花，细细长长的叶子端，只开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孤单单的，不仔细看，看不清它弱小的身影。
“老爸，花儿开了。”父亲低下头，看了一下，又转过去看着窗外。
我的心咚咚地乱跳。我害怕，害怕有一天父亲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很想挤进父亲的世界，他不拒绝，也不欢迎，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我要活过100岁，而且要健健康康地活过100岁。”这话，是几年前父亲亲口对我说的。“丫头，等我九十岁那年，生日去酒店过，你们一家三口，再叫上你哥哥一家，还有你的阿姨和弟弟，我们好好庆祝一下。”这话，是七十岁的父亲说的。那时的父亲，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古稀的老者，就像是刚过花甲年的“壮汉”。
短短的几年，父亲已是满头白发，体重也增加了近二十斤。胖胖的，走起路来拖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蹭着。老态龙钟，就是在说父亲。
父亲能清楚地记着我来去的日子，要感谢一手店里的酱肉。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帮忙切酱肉，一边切，一边偷看着阿姨，然后慢吞吞地抬起手，把刀下的酱肉片放进嘴里。然后，你会发现，他的眉眼上翘，高兴得合不拢嘴。 父亲，曾经是一位出色的军人，那时的他是体育健将。游泳，打篮球，长跑，他可以参加很多种体育比赛，而且，每次都是不错的成绩。父亲的腰伤，就是在一次篮球比赛时落下的。退休前，单位组织中老年组的篮球赛，真正上场的只有父亲，剩下的都是单位外请的专职球员。母亲每一次都用父亲的经历，来鼓励我这个从小就体弱的人，去锻炼身体。“看看你爸爸，那才叫健康！”
我眼里的那个运动健将的父亲哪去了？现在，父亲从厨房走到窗前，就算是他的“长途跋涉”。这样的运动，也要阿姨喊上五六次，他才不情愿地在房间里走动走动。外面的空气多好，温度多么的适宜，如果想让父亲离开那扇窗出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样我想起了五年前的父亲。
五一刚过，天气还是凉凉的，父亲在电话里大声地喊着：“丫头，你什么时候休息，我们去钓鱼吧。现在去，今年可以多钓几次。”看着外面还冷飕飕的天，我就一直找理由拖着。几天后，还是没拗过父亲的执着，穿上厚厚的风衣，裹上头巾，陪着父亲去养鱼池去钓鱼。
七十四岁的父亲，步伐矫健，甩鱼竿的姿势特别酷。父亲钓鱼的技术不错，他很有耐心，慢慢地等着鱼咬钩，在快速地拉起。每一次出行，我们都是硕果累累。
至今，我还记得最后一次陪父亲去钓鱼的情景。那一年，父亲七十六岁。那一次，也是父亲在那一年唯一的一次。
清晨我们就到了养鱼池，父亲找到了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我一直跟在父亲的身后，因为，那一年春天，父亲第一次得了脑梗塞，虽然经过了良好的治疗，他行动起来看着很笨拙。父亲挂好鱼食后，甩了几次，才成功地抛出鱼线，鱼鳔在水中飘了起来，父亲才露出笑颜。鱼，终于上钩了。父亲起身去拉鱼竿，鱼没拉上来，自己却坐在了地上。那一刻，父亲神情是沮丧的。而我，却有了担心，他会不会放弃这个陪伴他半辈子的爱好。果不出我所料，那一天，父亲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成功地钓上来三条鱼，但是，他真的选择了放弃。
或许，父亲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减少运动的。或许，那一刻，就是他人生的另一个开始。
父亲的记忆不再完整。昨天发生的事，对于父亲来讲，是苍白的，没有任何的痕迹。对于，许久之前的老故事，反倒是多了几分明晰。偶尔，他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也会眉飞色舞地说上一段。只是，每一个故事都没有头绪，他的兴致也就越来越低，语言也变得很凌乱，目光更是瞬间没有了光彩。父亲，就这样在我的眼前，渐渐地老去……
每次见父亲，我尽量打扮成以前的样子。一件旧衣，或者是戴一顶他曾经给我买的帽子。我下车，就会听到父亲惊喜的一句，“丫头，还是爸爸的眼光好吧……” 我这么刻意去做，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早已不是他内心的那个小丫头了。鬓角的白发，早已埋葬了青春与靓丽，只是在父亲心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丫头”。
为了让父亲还能保持一些简单的活动，每周三，阿姨都会搀扶着他走进老干部活动中心。退休之后，父亲最喜欢的活动是钓鱼和搓麻将。每周三的老干部活动室里，都少不了父亲的身影。就连新居的活动中心，父亲也是常客。麻友们都很喜欢他，因为父亲幽默开朗，跟他在一起能忘记很多生活中的烦恼。
搓麻将也是父亲最后放下的活动。他从桌上的常胜将军变成了屡战屡败的败将，用他当时的话讲，就是从将军到了奴隶。他说，自己老了，思维跟不上了，用来记作输赢的小圆牌不再眷恋他了，它们变心了，都跑去了别的牌友那了。最后，他成了一个观望者，最终，告别了棋牌室回到了这个窗前。
这扇窗，便是父亲的世界。无论是下雨，刮风，飘雪，在他的眼里都是美好的。父亲的世界变得简单了，无烦无忧，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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