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笔，便犹豫了。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寄给谁？请你想想，飞雪的午后，我独自关在屋里，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总想谈些什么给谁听的。

给你吗? 你近来干什么?身体可好?傍晚还常独自站在 窗前，望着天上的星发呆吗?我不敢断言，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十年?还是更长的时间。你 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那些“在门前那颗树下等你!” 的约言像是不经意的玩笑。想起来像是听别人嘴里说过的。

门前那棵树早被人锯了。原来的地方盖了个小售货厅。一个老头满脸慈祥，坐在里边。他每天都在等人，是等他的顾客。时间使一切全换了模 样，连我那只最心爱的小花猫都变得老态龙钟，见了人直躲。可我还记得你些什么呢?最清楚的恐怕是你的名字了。试着喊出口来，竟很别扭，很生疏。在一起时，我从来不叫你的名字，称呼什么，记不起来。 好像我们俩说话，不用称呼的。 可我为什么还要写这封信？为了友谊？或是另外的什么？

那个冬天，下着雪。路上凝固了一抹白光。你说你要远行，便走了，脸上是那种惯有的似笑非笑 的表情，好像要上街或随便买盒纸烟什么，临时出走的我见你的脖子里系着一条很怪的红围巾，潜意识里觉得你不会再回来。

果然，人生就此画出了个美丽的停顿号。 现在想来那条和你很不相称的围巾会不会是什么信物。它会不会是另一个女人送的。忘了不能问。

只记得：你走后的那个冬季更漫长了，下不完的雪，天特别冷。夜里突然醒来，好像连血液都被凝冻了，彻心透骨的冷。那段日子常做梦，梦中的一切都很模糊，但却肯定有一个影子是你。梦常被叫醒，醒后空对一屋漆黑，四周静得能听得见自己数心跳。原来黑暗也是长着眼睛的，无数只眼睛盯我，一直窥视到我的内心，让我心神不宁。我想大叫，又怕没人应。开了灯，孤独的灯和孤独的我遥 遥相对。床头柜上的洋娃娃期待地望着我，想听我说些什么。和谁去说？

那些蒙尘的书被搁在床角。是上大学的姐丢下的。它们一样没人理吗?信手翻开，于是我找到另外一些人，他们在另外的世界里千他们的事。他们 点都不拒绝我，极耐心和我交谈，我常随他们的 喜怒哀乐又哭又笑。于是，我的世界越来越大。突然有一天顿悟到：宇宙的无限和个人的渺小。说不清缘由，但我一天天感到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美丽。

整个冬季过去，我像是经历了几世纪的人生沧桑。突然间成熟了，依旧爱说爱笑，但有一些东西 在骨子里生了根，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了。 那些你喜欢或看不惯的时潮衣饰全送了人或压 入箱底。我现在万人丛中都是最普通的一个。不再试图拔掉一些早生的白发，即便是一夜之间白了头。我一样会满脸安详笑迎初升的大阳。

你不是一直都说我不该如此消瘦，像个长不大 的孩子。我那时听了很沮丧。现在不了。虽然我的体重还是不足五十公斤，但并不妨碍我容光焕发地 去唱去跳。

因为我发现营养不良，严重贫血的是我的头脑 而不是机体，充满信心去补充新鲜血液，自己的生 命靠自己去完善，不是吗? 去新味 但我很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样。此刻春夜来临 四周很静的。跑出门外，天上没有一颗星，它们怕冷，全躲起来了吗? 能够回答的，只有轻轻的风。写完这封信，我便想到，我没有你的地址。于是只好把它搁在寥寥数封来信中，算是自己写给自己的吧。

                                                   （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