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去处都值得书写
——读游记散文集《苍穹之上》
■阎晶明
以世界之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也都会通过自己的眼睛去辨别世间的种种不同,为它们划分类别,在比较中寻求差异,从而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这是一种眼光,也是一种态度。我读王场宏的游记散文集《苍穹之上》,读出了一种看待世界的眼光和态度——世界是平的,同时也是平等的。
我的意思是说,对王场宏这样的“行者”和资深旅友而言,世界的每一个去处都有值得书写的价值,都有独属于它自己的看点,有值得向世人推荐的亮点和精彩。交通发达的当下,网络发达的时代,世界是平的。同时,对一个酷爱旅行并长年行走在世界各地的写作者来说,世界也是平等的。进入一个地方的热切程度,书写观感时的态度及表达,都具有平起平坐的同等地位。这是一个真正的行者所应具有的态度,是看待世界时的一种难得的平和的眼光。就此而言,我对王场宏这些记录自己游走于世界各地的观感文章,就产生了别样的好感。
在王场宏的笔下,巴黎和喀土穆具有同等地位,五台山和大凉山也一样保持着感情投入上的等距离。它们都是作家本人的旅游目的地,当地的自然风光、人文景观、民情风俗各具特色,却没有孰高孰低的区别。作者并不特别赞叹哪一个而挑剔另一个,也不把哪一个当成故乡,另一个却是陌生的异地。可以说,这是一个真正旅行者的态度,一种游走者应有的姿态。我因此也很愿意沿着作者看上去并不华彩的笔触,去看他看过的世界,欣赏他对这些地方的描述和评价。声腔也许并不高亢,却不失入耳入心之处。而且,它们是可信的。对游记散文而言,这种可信至关重要,简直就是文章致命的关键。
作者本人是户外运动的爱好者,曾经穿越腾格里沙漠,也曾在喜马拉雅山的山脉中徒步,在五千多米的珠峰大本营做俯卧撑,在加格达奇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下冰泳,是一位行走在世界的行者,而不是利用节假日去凑热闹的游客。相较于热闹的旅游景点,他更青睐高山、边陲,曾经十三次深入青藏高原,九次出入天山南北。之所以更愿去远方,是因为那里不但有震人心魄的自然风光,还可以感受许多传统且新奇、独特又有趣的文化风俗。背起行囊就出发,有时自己独自旅行,有时与同学、朋友结伴。一个傍晚,他经过一座山野中的村庄。本想在村头扎下帐篷,却被藏族同胞迎进家里。他们告诉他,附近有狼群出没,很危险。那晚他和男主人坐在暖烘烘的火塘旁,以酒代茶,聊了很久,成了朋友。每一次外出都会结交一些朋友,得到他们的帮助。于是,一次次孤独的旅行变成了一场场结交朋友的奇遇。旅行中遇到的种种困难,从未影响他对远足的热爱。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些困难已经化作一种必要的挑战和难得的经历。
收在《苍穹之上》里的数十篇文章,平实地记录、叙述了王场宏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文章或抒情为主,如《西沙寻梦》《托克逊的杏花开了》;或纵横捭阖,用历史和世界的眼光观察现实生活。看似没有统一的风格,却多了些新鲜感,少了些单调,且不失为“游”和“记”的结合。更重要的是,无论抒情还是议论,书中那些不同的世界景观,在他的笔下都是平等的,都是值得书写的对象。
对旅行途中的所见所闻,作者尽力不去简单描写,而是努力在思索中探究:何以如此?意味何在?意味深长的议论中,不无让读者有所启发之处。
这虽是一部游记性的散文集,一样包含着一个人对待世界的态度。作者之所以能以平等的眼光对待世界上的每一处风景,一个重要的人生背景还在于,作者的人生经历决定了他可以风轻云淡地对待种种浮沉起落,自然也就不会一惊一乍地渲染某一些,而冷落另一些。当过知青,干过农活,参加过石油会战——这些经历既锤炼了一个人的意志力,也赋予了平和对待世间事物的态度。这种人生观的自觉表达或自然流露,实在也是游记散文中难得的腔调和态度,值得保持并书写下去,让更多读者借此看到一个既充满差异又值得驻足的世界。
(作者:阎晶明,系中国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