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犁》 王蒙著 作家出版社
深情的共同体
——读新版《在伊犁》
■姑丽娜尔·吾甫力
“你的生命我的生命,原本就是一条命”,这是维吾尔十二木卡姆中一首歌曲的歌词。这句歌词,可谓形象地概括了人民艺术家王蒙《在伊犁》系列小说的内容。
王蒙曾这样总结新疆十六年生活和之后长达数十年的新疆题材小说创作:“于我而言,中华民族共同体是深情的共同体。”通过自己的文学创作,特别是新疆题材小说的创作,王蒙为当代共同体叙事提供了生动案例。
以边疆视角讲述国家故事,讲述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的故事,是王蒙新疆叙事的底色。《在伊犁》系列小说,通过小说创作,展现了各族人民心连心的生活图景。王蒙把新疆视作第二故乡,多次表达了自己对新疆生活的热爱,新疆各族人民又何尝不是带着同样的情感热爱这位人民艺术家呢?在代序《故乡行——重访巴彦岱》中,王蒙写道:“你们支持我、帮助我,知心知己,亲如兄弟,你们给了我多少温暖和勇气!不是吗?当我来到四队庄子上,看望伊斯哈克老爹的时候,他激动得哭个不停。心连心,心换心啊!此意此情,夫复何求?”
《在伊犁》是一个怀人系列,王蒙写了常发奇思妙想的还乡知青阿麦德,写了热爱集体、喜欢思索的穆敏老爹,写了吹牛但能干的汉子依斯麻尔、忠诚善良的木匠马尔克、追求爱情的姑娘爱弥拉,还有内地支边的工人与干部们。十六年的新疆生活和劳动经历,让王蒙热爱当地人、懂得当地人,并以相处过、遇见过的各族群众为原型,塑造了一个个幽默、风趣、朴实、善良但也有缺点和不足的人物形象。读着读着,我不禁想笑、想哭、想赞赏、想叹息!各族同胞的话语和情态在他笔下呈现出既生动又亲切的气息。对于新疆而言,王蒙是有着“两个舌头”的能人(在维吾尔语中,语言与舌头是同一个词,会两种语言的人通常被称为“有两个舌头的人”)。虽然多民族大杂居、小聚居的特点让新疆有“两个舌头”的人不在少数,但在能干之外,我深感作家王蒙又多了一支特别敏感的笔和一颗特别体贴的心——他在与各族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日常生活中,捕捉到他们的情感与心绪,于他们的为人处世之中看见他们的品格。得益于深谙那里的语言、生活、习俗,他不仅看到每个人的不同境遇,还感受到各族人民精神血脉里流淌着的中华民族共同的价值追求。
《在伊犁》系列以其独特的叙事方式,营造了一个各民族交流融通的空间。一方面,它不断打破内地读者既定的阅读情境,用真实、幽默以及方言描绘出令人心驰神往的边疆风光和生活图景。另一方面,它也打破新疆少数民族读者的阅读习惯和认知模式——通过另一个“我”,一个在我们中间生活了十六年、具有“两个舌头”优势的“老王”,让习以为常的新疆方言艺术化,成为文学里的绝佳风景。不同地域的读者们在王蒙新疆题材小说营造的话语空间中穿梭、交流,又都能把自己的感觉编织进去,从而衍生出更多关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交心的新话题,这是王蒙新疆题材小说历久弥新、一直是研究热点之一的原因。
《在伊犁》还呈现出跨语言写作的实验性。系列中的大多篇章无论在结构还是语言风格上,都特别有“新疆味”,这是王蒙致力追求具有地域特色的艺术表达的结果。他曾说,他是用维吾尔式思维方式构思,用维吾尔语构想一些用词,再把这些词翻译成汉语,从而完成写作的。为适应这种跨语言写作方式,在小说中,他经常“暴露”自己的身份,告诉读者自己正在与人物交流、与读者交谈、与作品交互。这种“一分为二”,还常常体现在小说人物的对话中。互为镜像又互相融通,让作家和读者自由地穿梭于虚拟和现实交织的场域中。
《在伊犁》后记中,王蒙写道:“虽然这一系列小说的时代背景是那动乱的十年,但当我写起来,当我一一回忆起来以后,给我强烈冲击的并不是动乱本身,而是即使在那不幸的年代,我们的边陲、我们的农村,我们的各族人民竟蕴含着那么多的善良、正义感、智慧、才干和勇气,每个人的心里竟燃着那样炽热的火焰,那些普通人竟然那样可爱、可亲、可敬,有时候亦复可惊、可笑、可叹!即使在我们的生活变得沉重的年月,生活仍然是那样强大、丰富、充满希望和勃勃生气。真是令人惊异,令人禁不住高呼:太值得了,生活!到人民里边去,到广阔而坚实的地面上去!”
太值得了!这是王蒙对新疆这片辽阔大地的认识、对各族人民生活的认识,又何尝不是我们读《在伊犁》时的感受呢?
(作者:姑丽娜尔·吾甫力,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党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