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多面棱镜
■程丽丽
多棱镜是由多个折射面构成的光学元件,用以控制和分离光线。在文学书写中,作家徐贵祥的小说《英雄山》,成功构筑了历史的多面棱镜,在叙事技巧和历史思考方面多维度映衬折射,展现了深广的文化哲思和浓厚的文学意蕴。
《英雄山》系列分为《穿插》《伏击》两部作品。穿插和伏击,都是军事术语,小说以此命名,体现了军旅作家色彩浓郁的书写风格。两部作品中详细讲述战例、战术,如山涧峰战斗、鹰嘴岩战斗、剑阁关战斗等,作家皆以“铁血”的风格展现我军的战略部署、战斗打法和精神气概。徐贵祥曾身在军旅,熟谙军事,小说中关于战斗的很多专业详细的军事分析,成为他的书写特长。《英雄山》系列小说,也彰显了作家在军事战术背后对我军战斗精神的致敬。正如作家借书中语言阐明,“让敌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大胆用兵战术——这样的穿插,不仅是技术决定的,更是精神决定的”。
《穿插》和《伏击》两部作品就像双生花,没有谁前谁后,而是同时展开,互相映衬。作家以深厚笔力,娴熟运用“互文”这种文学修辞手法,拓展了文学创作的艺术宽度。“互文”也叫“互辞”,是古诗文中常采用的一种修辞手法,通常用作一首诗中上下两句或一句话中的两个部分,看似各说两件事,实则互相呼应,互相阐发,互相补充。徐贵祥的《穿插》和《伏击》是在两部作品之间实现了“互文”。两部作品在内容上互有重叠,互为背景,同时在相互映照间共同构成饱满的情感力量。在《穿插》扉首,作家写道:“英雄无名,守护旷野山河。”在《伏击》扉首,作家说:“战士百炼成钢,英雄莫问来处。”两部作品中的人物凌云峰、楚大楚、易水寒,虽有各异的出身和军旅生涯,但为了抗日救亡,他们都把个人命运融入到民族命运当中,舍生忘死、无惧无畏,完成了壮烈的人生。
在中华民族浴血奋战史上,抵御外侮的抗战历史荡气回肠,硝烟的遁去并不能掩抑那段历史的呜咽低回。在历史的天空,纷繁上演着崇高与卑微、忠诚与背叛、牺牲与残存。作家启迪我们,历史的魅力在于,它坦然铭记时间,又抖落时间,持续地呈现着既往的一切:所有的“当下”可能穿插交融,互相折射,淘沙蜕变;所有的“既往”又在后来的岁月里水落石出或重新审视。《穿插》和《伏击》体现了俆贵祥对历史的多重审视和思考。那段历史的恢宏波澜和细微触角,投射在一段山脉、一片星空、一曲情长,从而辉映了一个民族的精神景观。
在《穿插》中,作家以“凌云峰”的口吻,开始讲述“故去的故事”。所有的历史都是由“当下”开始的,又是在“后来”不断被解读阐释的对象。徐贵祥在写作中注入了对历史真实是什么这一命题的深度思考。在《伏击》中,作家化身“楚大楚”,讲述了映衬《穿插》同一时期的众多人物和事件。两部作品如多棱镜般互相阐释、答疑,描画众人在时代中纠缠的命运曲线,展现了一段被历史迷雾遮盖的硝烟岁月。往事并不如轻烟般散去,它的心还在跳动,它也在寻觅后来的知音。在《穿插》开篇,作家写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将永远沉默。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使我不得不开口说话了……”《伏击》的开篇也有类似表述:“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多年了。那本刚刚出版的《穿插》,不仅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感到震惊,就连我们这些死去多年的人也很不平静。遥远的往事,就像天上的白云,从历史的深处飘来,点燃了我的记忆之光……那些隐藏在岁月沟壑里的真相,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以历史之思,作家致敬了那些无名英雄们,也从多个角度为历史和英雄们画像。
情怀溢满英雄山,历史在《英雄山》系列中也呈现出深情的风致。小说中多次提到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作家结合凌云峰、谢谷、何子非等人物的遭遇多次巧妙化用此诗,使人物事件在粗犷的戎马岁月中兼具风雅意味。小说中也多次提到桃木匣子,即女孩安屏在父亲安南的授意下送给凌云峰和谢谷的礼物。两个同样的桃木匣子,是否装着同样的礼物,又装了什么呢,或者它们只是个空的匣子?分属国共两个阵营的两名将领,在抗战岁月里战斗交锋,最终走向共御外侮。作家在兜了很大一个圈子后让凌云峰领悟了桃木匣子所蕴含的古老东方智慧。答案是需要心有灵犀地互相寻找、互相靠近,是在民族危亡中重新形成的对兄弟、家国的认识体悟。铮铮铁骨者也有柔情。《英雄山》系列中穿插着凌云峰和安屏的凄美爱情故事。这对先后牺牲于战火中的恋人终究没有在一起过上平凡的日子。生命有时尽,情意无绝期。历史的沧桑面容、心中款曲和深情风致,都在小说中穿插点缀,并在后来的时光中延伸,时刻伏击在历史的深处,也伏击着我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