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阿登

余生

我们村祖祖辈辈围居在祖先留下来的围龙屋里里，老祖屋一住就是几百个年头。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乡亲们才在祖屋的后面纷纷盖起了新房。到我出生的时候，年久失修的老祖屋已经几乎没有人住了，大部分都已经坍塌成废墟。之所以是几乎，因为那里还有一户人家在那里，说是一户人家，其实也就只有一个人罢了，那便是我年逾七旬的奶奶。

我自幼由奶奶带大，年幼的事情大多记不起来了，长大以后听长辈提起，才知道自己是奶奶带大的。对于奶奶的印象，仅限于我上幼儿园以后，幼儿园以前不仅仅是于奶奶，我想，那些岁月我是白活了，谁让我是一个不善于记事的人呢。不过有件事情，至今记忆犹新，那件事是因我而起的。

奶奶在我上幼儿园以后便没在家里住了，于是，老祖屋便重新燃起了告别已久的人间烟火。奶奶只是隔天会来家里吃饭，也不算吃饭罢，只是吃饭时间到了的时候，便会来家里装碗饭，然后拿上菜便离开了，另外一天是在叔叔家吃的。奶奶轮到来家里吃饭的时候，饭前便会在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响声，由远及近。一个老人拄着满是包浆的拐杖，穿着一身一看就知道穿了很久的衣服，弯着的腰上面是驮了的背，头上盖着白多黑少的头发，瘦黑的脸上满是沟沟壑壑。奶奶右手紧紧拄着拐杖，左手拿着一个掉漆后斑斓的铁碗，拇指紧紧扣住碗里面洗黑了的筷子，然后就着碗筷的手小心翼翼地推门，迈着迟缓的步子走过来，像电影放慢了镜头一样，这画面是我回忆奶奶时最清晰的一幕。

每次奶奶来的时候，家里便会出现短暂的沉默，爸爸妈妈都不作声，自顾的吃饭。待奶奶装了饭，拿过妈妈装好的一小碗菜走了以后，他们便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每到这时我也不敢作声，怕妈妈不高兴。我问妈妈，为什么奶奶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开始的时候妈妈不愿睬我，等被我问地倦了，便大骂起来“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再吵就要打你！”后来知道问不得，便再也不敢多嘴了。

我经常去奶奶的老屋子里，每次都会要得一角两角钱来，要么拿去换几杯瓜子，要么换几块糖。妈妈便骂我，“不在家里好好做功课，总是要去老不死那里做什么？”我努着嘴巴“我去奶奶那里做功课！”妈妈见我说大话，又要打我，边说“那里没灯没桌子，你做什么功课?小孩子就学会说大话，谁教你的？看我收拾你！”虽然被妈妈打过骂过，我却还总是去奶奶屋里，因为爸爸妈妈从来都不给钱给我，或者说零食会吃坏肚子，或者说我要吃惯了嘴，以后好吃懒做-------------总之是不会给钱我的。

有段时间特别流行玩玩具枪，身边很多小伙伴手上都握着一把，于是我也特别渴望可以有一把。知道爸爸妈妈是不会给我买的，我只好又去找奶奶要钱。奶奶说，“你姑姑好久没来了，奶奶哪里有这么多钱，等你姑姑来了奶奶再给你买好不好？”我一直哭，一直闹，就是要她给我买。“奶奶没有钱怎么买？乖啊，有钱了一定给你买。”虽然奶奶一再的解释没有钱，可我就是不听，依然不停的哭闹。奶奶见我哭的厉害，可又实在没办法，哄了多次以后便不愿管我了，我只好一路哭着回家。

回到家撞见了妈妈，她问我为什么要哭，我不敢提买玩具枪的事，便不作声。妈妈便又问，是不是谁家的孩子给欺负了？我一时找不到别的说法，加上气着奶奶不给我买玩具枪，便胡说成是奶奶打我。妈妈听到是奶奶打的我，便涨红了脸，接连问我奶奶为什么打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缘由，妈妈便拉着我要去找奶奶。

“砰！”一声响起。妈妈气势汹汹地踢开了奶奶屋那扇破旧的老木门，调得的特别高的嗓子，直勾勾的瞪着昏暗屋里，坐在床上的奶奶“老不死的！为什么要打我儿子！”奶奶被妈妈的突击吓了一跳，避开妈妈的视线，怯怯地说，“我没打孩子。”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又接着对奶奶大飞唾沫，“老不死的，吃我的喝我的，还要打我的儿子。怎么就没有早点死去！”说完拽着我甩门而去。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门外照例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由含糊慢慢到清晰。奶奶在外面推了推门，推不动，便敲了起来。门是妈妈锁的，我自然不敢妄动，爸爸也不敢。敲门声响了许久后，奶奶离去了，“咚、咚、咚……”，拐杖的呻吟由清晰至含糊。

那天之后，奶奶便没有再来家里了，而我也不敢再去奶奶的屋里，因为妈妈说再去就要打断我的腿。

又过了些日子，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好像赋予了门脾气，这次的敲门声“砰砰砰”地疯响。开门后夺门而入的是姑姑，姑姑后脚还没踏进门，便对着开门的妈妈瞪着圆圆的眼睛，“你他妈的不要太过分了！你有没有良心！我妈要是饿死了，我要你的命！”妈妈愣了愣，等回过神来，两手叉在腰上，“你有什么资格跑到我家来大喊大叫！立马给我滚出去！”说着用手推起姑姑来，“啪”，姑姑盛怒之下扇了妈妈一记耳光。眼看就要打起来，爸爸赶紧跑了过来“有话说清楚，不要动手！”妈妈一边想要冲出屏障，一边指手画脚着大喊，“你这老不死生出来的贱人，还敢动手打人！”姑姑也涨红着脸，对骂着，“你说谁老不死的，你说谁贱人？！你老公就不是我妈生的？我就是要打死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

妈妈和姑姑出色的嗓门很快引来了很多的邻里乡亲，堵在在门外三圈又三圈的。乡亲们劝架的同时你一句我一句起来，纷纷趁机指责起妈妈不该如此对待老人，换了其它时候是没人敢管妈妈的事情的。或许是见人多，也可能是理亏，妈妈不敢再言语了。来了这么多撑腰的，姑姑声音更是大了起来，伸出手，架在拦在她前面劝架人的手臂上，在门外隔着中间大堆的人群，指着屋里的妈妈不断得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贱胚，我妈在你家像个保姆一样的忙前忙后，等老了不能干了，孩子上幼儿园了，用不着我妈了，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屋子里，现在更是就连口饭也不给了！小的也是一个模样，不知道学好，跟着贱人一起欺负奶奶。”手指指着我爸，“你是妈养大的，不是你老婆养大的，一点用都没有，哪天老婆要你吃屎你怕也不敢放个屁。”妈的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黑，拳头握了又握，无奈中间一堆的人隔开了，够不着姑姑来教训。

听到大家都在说我是一个坏孩子，我吓的哭了起来。不知道奶奶从哪里走了出来，抱着我，边托起衣角抹着我满脸的泪水鼻涕，边说，“怪不得，怪不得，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们莫要再说了，孩子都吓坏了。”

从黄昏到夜幕，姑姑不停的骂。可能是累了，姑姑终于搀扶着奶奶离去了，人群也在姑姑渐行渐远的骂咧中散去了。待大家都散去了，妈妈关上了门，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暴打，手上打的是我，嘴还没停下着使劲数落一边的爸爸。那件事情以后，妈妈没敢再锁门，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奶奶来的时候都要骂上几句“老不死的”，奶奶自顾的低头拿上饭菜，默默的拄着拐杖在妈妈的冷嘲热讽中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又重新偷偷的去奶奶屋里了，一直到我上小学。

小学以后那里就再没有人住了，老祖屋在那年恢复了死寂。

2苏缇

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

当英子最后一次看见母亲的时候，她安祥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知道，母亲将永远的离开她了。


——————上小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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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出生在农村，家庭比较封建，因为她不是男孩子，一出生她便倍受父亲的冷落。小时候不懂事，英子跑去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从来没有抱过她，为什么她父亲不像其他小孩子父亲那样。每次她问母亲的时候，母亲都会偷偷的落泪，慢慢的，英子不再问了，因为她不希望看到唯一疼她的母亲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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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知道父亲不喜欢英子，也许为了弥补，母亲对英子很好。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离学校有一段路，母亲每天都会把英子送到校门口。有一次放学，天下起了大雨，其他同学的家长都送伞来了，最后只剩下英子站在校门口，一直眺望着远处，生怕眨一下眼睛而错过有可能为她送伞的家人。天渐渐变暗了，黑夜似乎因为下雨的关系而提前报道了，英子突然有点恨父亲，恨他仿佛遗忘了她的存在，他从来没有送她上过学，满腹委屈化作了眼泪，霎时模糊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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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快要放弃等待的念头时，英子看见母亲穿着雨衣拿着伞向她走来。英子，对不起妈来晚了，母亲大概看见四周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脸上写满了自责。她不怪母亲，她知道母亲是疼她的，瞬间，英子幼小的心灵溢满了感动，她发誓长大后一定努力赚钱让母亲过上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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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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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上中学了，学校在市里离家更远了。村里的小孩都住学校了，英子说叫母亲买辆自行车，这样她就可以天天回家了，母亲说这样太辛苦，还是留校住吧。最后英子还是扭不过母亲，开始了住校生活，第一次离家，心情是那么黯然。

英子很努力学习，成绩总是在班上名列前茅，她知道当她拿着成绩表给母亲看时，母亲总是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她很少看母亲笑，她知道母亲跟父亲的婚姻并不幸福，母亲生下她之后无法再生育了，而父亲总是希望能有个男孩，母亲一直觉得自己愧对父亲，她其实不快乐。
那天，母亲在校门口等她，英子心情愉悦的走过去说，妈，你怎么来看我了。
没事，妈就是想你了，你看还带来你最爱吃的地瓜饼呢。母亲伸手递了给她，看着母亲枯槁的双手，英子的心都纠结在一起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把肉都放到她碗上说，你在长身体，多吃点。视线变得有点朦胧了，英子偷偷的把泪擦去。微笑面对着母亲，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不想让她发现自己一丝异样。
送走母亲之后，英子回到宿舍狠狠的哭了一场，假如他是男孩的话，母亲也许就不会那么苦了。英子对自己说，她要努力考取好成绩，这样母亲也许就会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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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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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了，英子找到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工资虽然不是很多，她每个月只留一点给自己零花，剩下的都交给母亲。总是提醒母亲记得给自己买些新衣或买些营养的补品，可是每次回去，看到母亲却是一次比一次的越显憔悴的容颜，于是问母亲，妈，我每个月给你钱，为什么不肯为自己买件好的衣服，英子很想知道，母亲到底把她给的钱花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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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爸了，他染上酗酒的习惯，钱都让他拿去买酒喝了，母亲也没有隐瞒英子娓娓道了出来。
这时刚好碰到父亲喝酒回来，看到英子也在，就问英子拿钱。英子说没有，父亲有点恼羞成怒冲上前甩了英子一个耳光。英子毫不畏惧的瞪着酒醉的他，父亲也许感到有些心虚，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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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于英子来说是陌生的，他从来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他不配做她的父亲，这个家，她心疼的只有母亲而已，因为她，母亲再也未享受过丈夫对妻子的那份关怀了。

——————母亲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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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上班的英子，眼皮一直在跳，彷佛预兆着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放在台面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英子吓了跳，拿起手机，喂，哪位。
是我。那边传来让英子意外的声音，是父亲的，刚想问父亲为什么打电话给她，那边的父亲就开口了。
你妈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你过来一趟吧。听到这些话，英子的心一下子变得好凉好凉，她祈求老天一定要保佑母亲平安无事，她还没好好孝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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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往往很多事与人愿相违。当英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她看见父亲站在那里，睡在旁边的应该是母亲。只是为什么，那张雪白色的被单为什么把母亲的脸也覆盖掉呢，她好心急，因为她看不见母亲的脸。
她颤抖着双手抓着父亲的双臂问，母亲没事，告诉我她没事。父亲怔怔的看着英子道出她最不愿意听的话，你母亲死了。是我，如果不是我跟她吵架，她就不会跑去找你而没有看到对面的大卡车，父亲霎时变得苍老了许多。第一次听父亲说对母亲的亏欠，竟然在这冰冷的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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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离开，对英子影响很大，唯一疼爱自己的母亲就这样的走了，办好母亲的后事，回到家，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英子想暂时离开这个家，母亲已经不在了，这里对她再没有值得留恋了。

母亲，如果可以，下辈子还要做你的女儿，下辈子让英子好好孝顺您。抱着母亲的遗相，英子那泪早已决堤。



——————结：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间有太多的爱，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这些亲近的人却早已离我们而去了。母亲的离开，英子固然是恨父亲。或许过不了多久，她会理解母亲的爱，她会选择原谅父亲……

3含烟
我的幸福有你一半

看到那个皱巴巴的哇哇大哭的女婴时，他手足无措，皱紧了眉头，救助地望着床侧的女人。在她含笑的眼神中手忙脚乱的接过那个小东西，学着女人的样子左摇右晃，一颗心提到了喉咙眼，仿佛抱着一个易碎品。当女人从他手中接过小家伙时，他才发现内衫都被汗湿了。面对女人眉眼中的幸福笑容，笑不知不觉挂上了他的嘴角。

他很用心地向女人请教，慢慢的他抱她时已不在心惊胆颤，还能分出心和她逗笑了。看她舒舒服服的躺在怀里，眼神清澈明亮，遇到他的目光时，忽然弯了下嘴角，原来她对他笑了，心刹时软到极致。

小家伙长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她能说话了。而这时的他也开始上小学了，小家伙对他的作业本、书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趁他不注意抓着纸张就往嘴里放，拿着铅笔在他刚写好的作业上即兴涂鸦，嘴里还唧唧歪歪，念念有词。每次他都手忙脚乱的和她进行拉锯战，最后的结果只有两种，她抢到了，他开始生气，不理她，她哇的一声开始哭；她没抢到，眨巴着眼看着他，哇的一声，还是开始哭。总之，就是哭。

放学后，他有时会在院子里跟小伙伴们玩玩弹珠、拍拍纸板。她常常屁颠屁颠地走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把口水鼻涕涂满他的袖口，还会口齿不清地跟他那些伙伴们打招呼：“介（这）细（是）我哥哥，哥，抱……”

众人哄笑起来，而他在这种哄笑中却尴尬不已，要知道他可一直都是女人口中的小小男子汉。他对着她大声叫：“讨厌鬼，你这个讨厌鬼。”她嘴一撇，泪开始在眼里打转。看到她这样，他忽然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对，于是拉起她的小手，慢慢往家走。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变脸比变天还快。这时的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无奈感，却又有种小小的欣喜。

她三岁了，开始上学前班了，背着女子缝的红书包，神气活现地在他面前走过来踱过去。“哥哥，丫头的新书包，漂漂不。哥哥……”他无语的低下头，在她红朴朴的小脸捏着：“臭美。”她咧着嘴角笑。怕小伙伴们笑他拉上个小拖油瓶，回家的路上他一路领先，偶尔回头叫她快点跟上。长长的书包吊在她的小屁股上，走一步，打一下，啪啪的作响。知了在路边的树枝上不知疲倦的叫着，他的心情却有些郁闷。直到身后传来哭叫声，他才反应过来。“哥哥，鹅、鹅……”回过头来，才发现几只大白鹅正在追着啄她，长长的颈子比她个头还要高。待他驱散鹅群才发现，她的手背与胳膊已被啄青了好几处。回到家，他很自觉的向女人承认照顾失责的错误，闭上眼，等待女人手中柳条的落下。久久不见，眼开眼，才发现，她拉住了女人的手。咯咯地笑着，“妈妈，哥哥棒，保护丫头。”边嚷边手舞足蹈地学他赶鹅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很难过，自己每次都嫌她这，嫌她那，可丝毫没有阻碍她对他的亲近，就连保护都比他来得直接。

她很聪明，很多东西教一遍就会；她很爱提问，很多问题能让他的小脑袋瓜死机；她很贪玩，回家的路上总会缠着他多玩一会。由此他没少挨女人的骂，甚至有次，他们经过一条沟渠，她发现沟渠里有条大鲤鱼，估计是哪天下大雨被水从其它地方灌进来的吧。她抓住他的衣袖，死活都不肯走：“哥哥，鱼鱼,丫头要鱼鱼。”当时他身上穿着女人给新买的衣服，犹豫再三，实在舍不得弄脏，可这丫头片子任你说破了嘴也不走。无奈之下，他只好挽起袖子，脱掉鞋子下水，为那个坏丫头抓鱼。最终鱼是抓到了，可他的一身衣服也湿透了。回到家，被刚下班回来的女人碰个正着，少不得一顿竹笋炒肉，还被女人留在房间里面壁思过，不准吃饭。当鱼汤香甜的味道传入鼻间，他咽了咽口水。门悄悄的打开了，她端着饭碗走了进来。“哥哥，吃吧，这是我的碗，你看我盛了好多饭，你先吃完，我再吃，妈妈不会知道的。”哼，坏丫头。他别过头去，不看她，打心眼里认为她是个捣蛋鬼。“哥哥，其实不是丫头想吃鱼，是丫头昨晚看见妈妈胃病又犯了，丫头想让妈妈吃，吃了鱼鱼，妈妈就不痛了。”那一刻，他愣住了。

她越长越大，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他也成了英俊少年。她的成绩很好，总保持在年级前十名。他的篮球打得很好，她很有舞蹈与绘画天赋。她还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哥、哥的叫。他还是喜欢揉揉她的长发叫她笨丫头。

日子过得飞快，他快要大学毕业了，而这时的她已经飞往南方去追寻她的梦想。当初因为经济问题，家里无法供读两个大学生。她撕掉了录取通知书，选择了提供奖学金的师范学校。当女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他时，从没有流过泪的他把头蒙在被子里伤心了一整夜，他知道，此生，他欠了她。

她给他写信，只字不提漂泊的艰辛，一再鼓励她完成学业。她给他寄钱，从不说挣钱的不易，只问他够不够用。她说她正在自修，即使不上大学，她也能成为一名大学生的。他给她找学习资料，为她去其他学院抄讲议。她写信说：“哥，我这次过了二门；哥，我这次过了三门，谢谢你帮我整理的学习资料，很有用。每当这时，他心里即是欣喜又充满苦涩。

他毕业了，挣到的第一份工资除了给自己留下上班的车费外，他给父母与她都买了礼物。她的礼物早就看好了，很快就是她的生日了，二十岁的丫头已是相当美丽的女子。他特意去精品店选了条手链，上面刻着月亮和星星，她从小就喜欢这些精致的小东西。或许是他太过开心，没有留意过往的车辆，或许是上天嫉妒他阳春白雪般的青春。在他走出店铺准备回家的时候，一辆卡车迎面撞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是如此的轻盈，尤如雪花，在阳光里消融。

此时的她正在吃饭，隔着云隔着雾。她仿佛看见他的身影，在阳光的另一头向她挥手，小腿忽然抽起筋来，一波一波，痛彻心扉。她永远记得那个下午，她接到他一个同学的电话，那个电话，那个说漏嘴的同学，让她明白，他已不在。天空一片灰，这已是半个月后了。她发疯似的拨打家里的电话，犹疑着问女人：“妈，你好吗？”女人嘶哑的声音让她的心变成了一个黑洞，吸引着她的灵魂不停地往下坠。后来，爸爸告诉她，因为事出忽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兄妹的感情，怕你接受不了，我和你妈决定先隐瞒一阵子，等过年你回家的时候再说。你哥是叫着你的名字走的，他让你一定要快乐的走下去，要把他剩下的幸福一并保留。

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她跌倒在电话亭内。知道你们关心我，爱护我，怕我受打击。只是他是哥啊，是从小爱我，疼我，保护我的哥。怎么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怎么可以让他带着遗憾离开。泪，流了三天三夜。只是，从此后，再无泪流。因为她一直记得，她要快乐的活下去，要带着他的幸福一起活下去。

很多年过去了，她的心渐渐恢复平静，能静静地回忆他的好，可是在逢年过节时她却从来不敢为他上柱香，烧点纸。因为她怕，怕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再一次地将她撕碎。现在，她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先生是位开口叫她丫头的男子，愰惚间，她的亲情与爱情仿佛都得到了圆满，那个黑洞正在慢慢的消退。她好想拉住先生的手，去他的墓前走走，告诉他，请放心吧，哥，终于找到一个爱丫头的人了。从此以后，这人会代替你来照顾我，保护我。而丫头也会一直幸福的走下去，因为我的幸福有你的一半。

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断肠。十年之后，她终于有勇气在异乡为他遥祭，随着纸灰的纷飞，她哭倒在先生的怀里。泪眼迷离间，仿佛看到那个阳春白雪般的少年在彼岸浅笑。

4一刀
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

每当说到亲情这个字眼，笔就无端地沉重起来，竟至于不能畅所欲言。我想我是个自私的孩子，这二十多年来，写了那么多字，却几乎没有写给亲人的话语，即使有，也显得苍白无力。我痛恨这种自私与苍白，但我却无法将这痛恨转化为爱去爱自己的亲人，我于是痛恨这种不能转化的痛恨，而至于可悲。

长久以来，总是习惯了把亲人的爱当做一种理所当然的赐予，心安理得地以孩子身份挥霍享受着这种神圣的感情，现在想来，真是羞愧的很，因为我竟忘了我的享受是以损耗父母生命为代价的，而我一半的生活亦是亲人用爱构筑的殿宇，我泰然居之，却无所作为。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父母的血液，我的骨子里凝结着父母无私的爱，在我的有生之年，这种不息的流淌和永固的爱将伴我成长，并最终成就我的人生，然而这却要加速父母的衰老，想来真是可怕。

我以前是多么的无知啊，在面对父母爱的热情时，我却总以冷眼和沉默相对，我以我的倔强和叛离拂逆了父母的许多期许和好意，我只顾自己的感受，却忽视了父母眼里浑浊的泪水和隐含的失望，自以为很懂事了，在父母眼里却原来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小时候的事大多已经模糊，但也曾记得有过欢声笑语，和父母之间还是会有很多的话。那时的自己是个开朗的孩子，喜欢自吹自擂，喜欢将有趣的事儿讲给父母听。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融洽的气氛逐渐消隐，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尴尬，有时竟有意躲避着父母，或以不冷不热的言辞浇灭父母残剩的热情，而我竟然不知，终于没有了多少话语。

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但也都还算是有文化的人，父亲高中毕业后由于特殊原因没能参加高考，便和刚初中毕业的母亲结了婚。在我早先的记忆里，父亲是很喜欢读书的，然而后来由于几次家庭的变故，生活陡然间陷入困境，再加上我和姐读书的费用，家庭轻松而愉快的氛围终于日渐远去，愁苦的阴云便填塞了空缺。但父亲仍然喜欢读书，并特别关注国家时政，农闲时总是和村里老一辈的人们激烈讨论国内外热点，专注的神情里包藏着深深的忧国忧民意识，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加入争论，但总是反驳父亲，让他很是尴尬。

然而理想的生活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总是那么脆弱，精神的追求往往被困苦封阻。随着我和姐年级的升高，父母的负担日益加重，在他们脸上也终于很少看到灵动的光芒了，取而代之的是岁月刻下的粗糙而木然的神情。劳累更是把病痛镶进了父母的身体，尤其是母亲，瘦弱而单薄的像初秋树上早黄的叶片。每当一天结束后，在清冷的月光里，便早早传来了父母沉重的鼾声和叹息。

我从高中开始，便一直住校，并很少回家，这似乎更加深了和父母之间的隔阂。每次回家，虽然父母眼里有难言的欣喜，但我们都早已变得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终于无话可说。每每看到父母脸上多出来的皱纹，心里的酸楚就一阵阵翻滚。以前学习还不错，父母总算不用担心，每次的叮咛也就无外乎在外要吃好，照顾好自己。这时的姐姐，也已辍学在外谋生去了，算来算去，我是家里最幸福的一个人了，我被亲情包围着，虚度着自己的年华。

父母的一生早已经定型，他们的幸福和生活早已被不懂事的儿子独占，除了无休止的劳作外，仅剩的希望也就是我能有个美好的未来。然而，我却连姐姐的幸福也都剥夺了，这些年来，姐姐为了我在外辗转奔波，虽然现在已经过的不错了，但我的心里始终藏着深深的愧疚。姐姐对我的好，更是我无法言说的，然而我就是这么冷酷自私，竟连几句暖心的话都没有说过，还时常给姐姐以冷脸，我的罪孽真是深重至极。

后来考上大学，离家的时候，母亲突然有说不完的话，每说一句我的心就紧缩一匝，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母亲的身影在阳光里摇晃，摇着摇着就模糊了我的视线。父亲陪我走了好长的路去坐车，我们依然是沉默又沉默，那段路好长，长到印满了父亲半生的足印和艰辛。走到最后父亲说：“到那边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没钱早点给我们打电话。”车离去了，而父亲坚硬的身躯却僵在了斜阳里，我心里终于翻江倒海起来。

我是个没良心的人，曾下定的不再愧对亲人的决心总是夭折。到了大学，很轻易就迷失了自己，到后来，除了一如既往地堕落外，一事无成。我在混迹着自己大好年华的同时，在父母脸上雕刻着拙劣的纹路。电话也是很少打的，总是父母和姐姐主动打给我，而且总是在我快要没钱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要入地狱的，我的无情和冰冷让我的灵魂套上了耻辱的枷锁，我终于意识到我这是在自我毁灭，而且是俘虏了亲人无私的爱做为陪葬。

亲情，这个词的分量是如此之重，我积蓄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有气力把它说出，现在想来，我以前的生活都是以亲情为构架展开的，而且今后也是。那些在亲情的骨架里滋生出来的温暖和力量，筑起了我整个生命的大厦，而在这里面，却住着我渺小而卑鄙的灵魂。我应该要有所改变，至少要获得安然生活的资格，至少要对得起亲人们对我的无私而伟大的爱，否则，我就真不配活在世上。

5、秋水

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

总相信，有一天会突然与你相遇，或许，是在异乡的某个黄昏，当过往的路人都朝着家的方向步履匆匆，唯有我一个人站在孤独苍茫的暮色中的时候，你就会蓦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带我回家。

我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深深地看了一眼，我要把你的容颜牢牢记在心里，为了能在相遇的那一刻，立即认出你。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记得两岁以前的那些零星过往？生理学家说，那是根本还没有记忆的年龄。

还记得，那时，我被你带到你单位小住。有一会儿突然不见了你，我惊慌失措、哇哇大哭，蹒跚着四处找你。我记得我刚学会走路，走得远了还得扶着墙；我记得我在翻越一个门槛时，是整个身子伏在上边连滚带爬才过去的。门槛旁边有一间房子，你的同事正在吃饭，全家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他们见到我，为我拍掉满身尘土，擦干满脸泪水，让我坐上凳子吃饭。我能清楚地记得桌上零零落落摆着的那些盛菜盛饭的碗，白得耀眼，还有那些暗黄的竹筷，是一种很古朴很温馨的颜色。可还没来得及等到你出现，记忆就从这一刻突然切断。



还记得，周末，你带我回家。从你的单位到家得翻越一座山。爬山的时候，我坐在你肩上，一双有力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你一级一级爬着石梯，我面前的山在一级一级地小下去、矮下去。我的视野越来越开阔起来，山风吹着口哨轻盈地拂过，很惬意的感觉。可我那时还不懂得看你托着我举步的艰辛，不懂得看你脸上有没有些许倦意，如果懂得，我想我会记住你的样子。

最后一个关于你的记忆，是黑暗的、惨白的。

那是一个黑暗还不曾褪去的凌晨，一弯细细的残月斜斜地挂在天幕，几颗寥落的晨星在或远或近处虚弱地闪着光。我家屋前，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延伸向未知的远方。一支队伍有些默然地走在那条路上，时而有压抑不住的哀泣隐隐约约传来，和着凄凉的鼓乐，一声声，更衬出夜的暗、夜的沉、夜的静……从来没有谁这么早叫我的，可这次，姐姐把我从沉沉的睡眠里摇醒。姐姐一身白衣，头上是白色帽子，帽子上还有一根同样白色的垂至脚踝的长带子。她给我也穿上同样的衣服、带上同样的帽子，我不喜欢那白色，它刺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我还隐隐地觉得，它似乎将要改变一些什么，我害怕，我大哭，拒绝穿戴。六岁的姐姐顿时不知所措，最终两个大人过来连哄带骗，给我穿戴好了。我哭丧着脸走在队伍里，一边哀哀地道：“我不要穿这衣服，我不要穿这衣服……”不足两岁的我怎会知道，这个队伍，是在送你去另一个世界！队伍里那个几人抬着的又长又大的木箱，里面装着的，就是你……我记得这时我曾抬头望望天上，那弯残月瘦弱、惨白，是我不喜欢又不得不穿着的衣服的颜色！可因为那一眼，它的颜色从此铭刻进我记忆最深处，在此后的岁月里，它总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浮出来，闪着惨白的光，让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从此，我的生活里一直没有了你，那一方矮矮的坟墓把我隔在外头，而你，在里头。

本应该是世上最熟悉的你，只留给我三个不完整的记忆碎片便撒手永别，而这些仅有的记忆里，竟然都无法看到你的样子。于是，你成了这世上最陌生的人。

从此，我一生都在逃避着一个词，那是我对你的称呼，只要它一进入我的视觉或听觉，心就会一阵尖锐地痛，伴随着无比的凄惶，还有一份无奈的想念。

可是我一直坚信，我们的缘分未尽，我和你一定还会相遇。那个黑暗的凌晨，那弯惨白的残月，那个令人惊骇的木箱，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恶作剧的梦。你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天，你还会回来。

于是，我不停地去远方，不停地走在路上，怀里揣着那张你唯一的老照片。然而，那一张张陌生的脸，终不是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

多年来，我一直不愿去你坟前，不去你的坟前，就可以继续做着与你相遇的梦。

谁能说，人生不就是一场梦呢？只是，有些梦，上演在现实中，有些梦，上演在想象中，而现实和想象，究竟哪个更真实？

但有一天，我终于倦了，疲倦于这个关于梦的传说，疲倦于我无望的执着。我风尘仆仆回到老家，那里，有和你一起住过的屋，还有，你荒草萋萋的坟。

那些老人讶异地看着我感慨：“真像啊！”
“像什么？”
“像你的父亲。”

心里一惊，不禁又一阵凄然，最终，凄然转而为释然——
是的，我们的缘分不会尽，因为，你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中，沉睡在我的基因里，你不时会醒来，活跃在我的一举一动间，飞扬在我的一笑一颦里。

原来并不是梦，原来不必去远方找寻，你和我，每天都在一起。

6花开
至爱无言


总有一天，想念会比记忆长。
无论你在哪里，始终有人惦记着你。
我写下这些杂乱无章的文字，只为给记忆立一个想念的碑。
----------题记

那年，我7岁，爸妈外出打工，把我寄养在外婆家。那时觉得他们真狠心，把我像东西一样的丢下不管。生活的无奈，是我长大后才懂的词。外婆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我七岁时见到的那个样子，不曾年轻也不曾衰老。岁月没有给她带来一丝改变。瘦小，微驼着背，有先天的眼疾，小而浑浊。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种从容和坦然。我觉得她心中是有信念的，虽然她很少言语，但这是一种感觉，难描难写的。我不知道她的眼睛看到的，这个世界是不是和我看到的一样清晰。慢慢懂得那些心上的风景，只需用心灵去感受。

外婆外公他们共同养育了八个儿女，每一个都比他们有出息。这是他们最欣慰的事。最小的舅舅比我大六岁，最小的姨比我大四岁。我和小舅和小姨同在一个学校读书。现在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再发生了，国家政策不允许了。在那个年代，这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外婆每天天没亮就起床，一个人在灶台间忙活，收拾屋子，为我们做早饭。忙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开始逐个叫我们起床吃饭去学校。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却可以穿透几堵墙准确无误的传达到耳边。她喊她的，我们我们装得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假寐。时间磨得差不多，我们才会起床。我说的差不多的意思，是指再不起床，就有可能赶不到学校的早课。胡乱的洗脸刷牙，奔到饭桌前，菜还是老三样，青菜，土豆，茄子。都是自家种的，新鲜是不消说。可我们觉得不新鲜，天天吃翻来覆去就这几样，舅舅和小姨有些不高兴。天天吃这些真难吃，外婆总是陪着笑脸说，现在很不错了，有白米饭吃，还管够。我年轻那会是想都不敢想的。舅舅和小姨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别老说以前，以前能和现在比吗？外婆便好不尴尬岔开话题，快点吃吧，再不快点就迟到了。我那时因为年龄小，只有听的份。但我知道，外婆不容易，她从不和我们一起吃饭，等我们吃完，她才吃。她总是苦自己，一年到头，没见她添过一件新衣裳。

外公的脾气性格很急躁，稍有不顺他的意，他就会发火骂人的。外婆一直容忍外公的古怪脾性，真的应了那句古话，出嫁从夫，事事顺他的意，在我们现在看来，好像很没出息。但外婆好像就这样习惯了他，爱一个人就是习惯一个人的过程吧。外公虽然脾气火暴，但对我却出奇的温和。经常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玩，我有些胆战心惊，但又不敢不去。他的膝盖严重畸形，坑坑洼洼，凹进去一大块。过多的田间劳作，让他的腿不堪重负。外公和隔辈人亲，经常把好吃的留给我一个吃。小舅和小姨是不会有这特殊待遇的，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当时是那么想的。那种满足感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现在想想觉得很幼稚，可能他们并不屑于和我一样。



外婆每天有做不完的活，晚上大家都睡了，她一个人还在昏暗的灯光下纳千层底，她从不买泡沫鞋底代替，她觉得泡沫底鞋是花哨，不实用的。穿着稍不留意就会打滑。而千层底是大方而又有安全感的，它不会让你当众出丑。千层底就像纯棉的外婆，安详温暖。她把中国妇女勤劳，朴实，本分的优良品质发扬到了极致，在那样清贫的岁月里，为了一个家没日没夜的操持着，毫无怨言。她从不和我们说苦，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的模式反反复复，乏味得像白开水一样。她却乐在其中，好像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

别地过端午吃粽子，我们那的风俗是吃包子过端午。外婆会做加肉馅的包子，这是难得的美味。虽然长相不是很好看，但我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包子，出来这么多年，吃过各地不同的包子，也有所谓的品牌包子，但我觉得外婆做的包子是最好吃的。我和表哥，表弟这样说起时，他们并不认同。也罢，各人的感受不同。他们没有和外婆生活在一起过，怕是体会不到这样的心情。

外婆家后山上，有梨树，桃树，枣树。粉的白的，开满了一树一树。风吹来，有香甜的味道。果子成熟的时候，小姨和舅舅会爬到树上去摘，够不着的地方，用棍子打下来，我在树下捡。我很是好奇，他们坐在树上的感觉，那上面有我从未看到过的风景。我可怜巴巴的央求舅舅，抱我上去玩玩。舅舅当时立场很坚定，说我太小上面很危险，不让我上去。我哪管得了危险。我站在树下仰起头，他们在上面动弹不了，怕落下的果子砸到我，最后无计可施，只得把我抱上去。并一直警告我，紧紧抓住树枝。我上去不到两分钟，外婆就回来了。四处找不见我们，他不知道听谁说我们在山后玩，看到我坐在上面，气得火冒三丈。立马让舅舅抱我下来，拿着棍子就往舅舅身上抽，我不知道我一眨眼的功夫，他从哪找来的棍子。我第一次见外婆发那么大的火，把我吓傻了。本来我想和他说，是我自己要上去，不赖舅舅。生生的被他把我原本要说的话吓回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有上树坐会儿的非分之想。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那一次我自己也记不清得了什么怪病，医生交待每日只能吃用开水泡剩饭。那样的饭，我吃了半个月，像什么味道像烫斗之类的算是清描淡写的。后来只要看到用开水泡的剩饭，我的胃会条件反射似的痉挛。外婆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偷偷的抹眼泪，想方设法弄来一些小菜，让我不至于难以下咽，每每忆及此，便会汹涌泪流，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为我这么用心良苦了。如果说，妈妈是一个女人的最幸福的称呼。那么，外婆就是一个女人最温情的称呼。




我读二年级的时候，爸妈从外地打工回来。我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其实我并没有受任何哪怕一点点委屈，我只是太久没见他们。我抱着爸爸哭个没完没了，还一直不停的哭诉，让爸爸答应我，再也不要出去打工了。外婆在一旁好不尴尬，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年幼的我尚不懂这些。看着哭成个泪人的我，爸爸一时没了主意，到底是父女连心，爸爸当即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出去，就在家里陪着我。没过几天，爸爸就把我从外婆家接回自己家。

回来后，就很少去外婆家了，只是逢年过节才去。后来我出来打工，就更少回去了。开始的几年都没有回去，最近几年才有每年都回去。过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寄些钱物给他们，聊表心意。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去年过年回到家，见到外婆，她真的老了，虽然外表上并没有几多变，疾病缠上了她羸弱的身躯。她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自信。她开始说一些，我很不愿意听到的话。说她走后我要怎样怎样，我开始害怕独自一人面对她，我无法像个大人那样坦然面对生死。我的失语症狠狠作祟，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同我说起：“她每日拜菩萨，让她多留些时日，想看着我出嫁的样子。”我背过身去，泪流不止。我不知道这是老人最后的一个愿望。我没有成全她，也没有成全我自己，我依然单身，没心没肺过着不知朝夕的日子。我以为她可以等的，我以为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来看这一季的春暖花开。

在今年的三月末，外婆走完了她生命的旅程。她走得太快，她没有来得及看这四月繁华盛开的时光，毫无预兆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那么的安详。仿佛不曾被尘世惊扰过。人真的能感应到死神的脚步的。她每一个无意识的动作，都是在向你告别。只是当时我并不懂得。没有外婆的外婆家，是一座冰冷的房子，外公他一个人也不愿意守着那座房子，面对这个嘈杂的世界，他一下失去了方向感，显得那样的孤独无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外婆在世的时候，他是不愿意在儿女家长住的，住了两三天，他想方设法都要回来的。回来后一定要把外婆催回来的，一天几个电话，让谁都不能安生。外婆回来后，他并不会坐在家里陪着外婆，他喜欢东家走走西家看看。但外婆一定要在家的。不然他定是不习惯的。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一定要有外婆的身影。外婆走后，他现在愿意和舅舅一起生活了。这里面有他隐忍的不快乐，他从不向人提及，依旧抽很多烟。一个人静静坐着，以他独有的方式想念外婆。想念他们同甘共苦的岁月。

爱，喜欢。他们羞于说出这类的词。他们就这样相儒以沫走过了半个世纪。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爱的另一种诠释呢？我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幸福的源泉。是他们让我看到了爱情的本质，所有的爱情都会升华为亲情，化作绵长的守候。爱，永远是手心里的蔷薇，散发着持久热烈的馨香。我想起那位爱尔兰的老人吟咏着那朴素而脱俗，充满悲怆意境的诗歌：

当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朦胧。在炉前打盹，请取下这本诗篇，慢慢吟咏，梦见你当年的双眼那柔美的光芒与青幽的晕影；

多少人真情假意，爱过你的美丽，爱过你欢乐而迷人的青春，唯独一人爱过你朝圣者的心，爱你日益凋谢的脸上的哀戚；

当你佝偻着，在灼热的炉栅边，你将轻轻诉说，带着一丝伤感，逝去的爱，如今以步上高山，在密密星群里埋藏着它的赧颜。

7风铃
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

小时候，我总会天真的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你总说：是路边捡的。于是我总会哭着去找爸爸，去问爷爷，去缠奶奶，为的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乞丐遗弃在路边后被妈妈捡回的女儿、、、

时光，像离弦的箭，我慢慢的长大了。你说，我会像燕子一样，展着翅膀自由的飞翔，去寻找属于我的蓝天。我说不要，在你的怀里，有我永远想要的温暖，我又怎舍得离开呢。你总会微笑的说我傻，会用温暖的指尖理好我额前凌乱的头发。

从小你就让我学会独立，因为你只能给予我的是生命，而无法给我人生、、、

如今的我，被你放手独翔，却依然是你时时的牵挂。多少次在成长的路上冷风凄雨；多少次在十字路口迷茫寻找不到方向；多少次背着沉重的行囊风雨兼程；多少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不到渺小的自已、、、总会在这样的时候脑海里响起你的声音：孩子，你看看前方。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你的手扳着那一扇总不想关闭的门，向我微笑的挥着手，门前的街灯闪着耀眼的光芒，照亮着回家的路。

那一瞬，我坚定的转身，大踏着脚步向前方走去，背后留下的仍是你关切的目光，陪我一路同行，从此不再惧怕在风雨中前行。

如今的你，银白的头发，单薄的身子，却仍向我们展现着你的精神奕奕，劳作在属于你的地盘，不愿意给我们一点负担。看着你慈祥的笑脸，也有过花样的年华，有过青丝满头。可如今，枯干的双手怎么也无法抚去岁月的痕迹，反倒是留下了时光流逝后的印记。

呵呵，我的妈妈，女儿再也不是你眼中那个步履蹒跚的小女孩了，你发现了吗？现在，是你越来越听我的话，就像我小时候那样听你的话一般。这是我们相互间给予对方的一种安全和信懒。

记忆的长河，随着时间仍在流转。你给予的爱，无私、伟大、温暖；你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并茁壮成长。

小时候你那推出去的爱，让我独立于社会之中，不再惧怕风雨来临，我已学会坦然面对，所以，请你别再担心我。或许你可以更安心了，因为，我把自己交给了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他说，终他有生之年，会让我幸福。

妈妈，我相信他，因为靠在他的臂膀里，就像在你怀里一样安全，一样无忧。

转眼，就将迎来你57岁的生日，看着你日益苍老的容颜，我知道该给你一个安逸的港湾，让你能停下已经疲惫不堪的脚步，放下总为孩子们操着的心。

为你，点亮盏盏的烛光，祝你快乐，幸福安康。

从此，无论在何时何地，我都要你握住这根叫儿女的拐杖，让我们陪着你一步步的走下去，安享儿孙满堂的晚年。

8柳叶刀

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


满银出生的时候，我正在一边嚎啕大哭。¬
已经手忙脚乱的接生婆只疑惑地叫了一声：咦，怎么还有一个？¬而母亲痛苦的呻吟在我的哭声里显得越来越微弱。¬屋里，只炉火温暖，明亮着摇曳。¬
屋外。大雪纷飞，大地连着天，一片茫茫的苍白。¬
父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来回踱着步，雪地上尽是他错杂无序的脚印。¬
¬
后来，满银活了，母亲死了，死于产后大出血。但是那个时候，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是产后大出血，于是，他们都笃定地认为满银是个不祥的孩子，是“天煞”。父亲因此极度排斥满银，不愿意带满银，更不愿意要满银，幸好外婆那时还健在，便收了满银。
外婆家与我家隔着几座山的距离，所以5岁之前，我基本没见过满银。父亲也是，那么多年来从没去看过满银一次，只是偶尔托人带些用物给他。有的时候，父亲也会对着大山叹气，对着不懂事的我说，满金啊，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满银啊！
6岁的时候，父亲才决定送我到镇上的小学读书，去之前，他说，满金，我们应该去看看你的弟弟满银。
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弟弟满银。第一眼，我并不知道眼前那个黑黑的小男孩就是满银，他穿着红色的大肚兜，上面绣着十分华丽的牡丹；脖子上带着银色长命锁，手里拿根赶羊的鞭子，安静站在墙角用一双乌黑水亮的眼睛打量着我和父亲——于他而言的陌生人。我过去拖他的手，叫他弟弟，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一口珍珠般细白的牙齿。
孩子之间的陌生只是暂时的，很快地我就和满银熟络起来。他带着我上山，摘山核桃，挖野百合，小小的他总会牵着我的手，说，弟弟，小心，弟弟，小心！我不满于他对我的称呼，说，我是哥哥，你才是弟弟！满银就笑，我比你高，所以我是哥哥！其实都是长在山里的孩子，但我确实不明白怎么满银会比我高一些，或许是外婆带的好，或许是他太小就开始帮着干活，总之他一直比我精壮。
两天后，我要和父亲离开，外婆一直在一旁抹眼泪，对父亲说：满银这孩子，你当真是不要了吗？父亲抽着烟不说话，一脸的无奈表情。满银站在墙角，眼里泪水汪汪，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外婆，一会儿又瞅瞅我，一脸的孤单无助。我拉父亲的手，我说我不要和满银弟弟分开！我不要和他分开！说完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父亲拗不过我的哭闹纠缠，最终同意把满银带回了家，而且把我和满银一起送进了学校。后来懂事后我一直在想，其实父亲心里还是放不下满银的，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可能说割断就割断？！当初母亲难产而死，他一时糊涂才会想不要满银，而6年的时光足以让他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一脉相承的亲情，不然他不会回去看满银，也不会说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满银。





我和满银读书的地方在镇上，离家有几十里的山路，路边都是农田，人们根据不同的季节种不同的庄稼，有时是小麦，有时是荞麦，有时又是玉米。我贪玩，常常不好好走路，喜欢钻到农田里玩耍，或者偷几个苞谷，或者摘一些麦穗，乐此不彼。满银就站在田边上喊我，满金，满金，快上来，要迟到了！我从不理会他的喊叫，总是自个玩够了才慢悠悠出来，然后一个人走，满银就一直在后面跟着。
之后我们一起迟到，一起被罚站，一起被父亲抽鞭子。有一次，我实在被打的受不了，便把一切全推到了满银的身上，父亲便对着满银暴跳如雷，他吼：你这下货，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说完对着满银又是一顿狠抽。我以为满银会把我供出去，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跪着抱父亲的腿，呜呜哭着给自己求情：阿爸，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晚上，我躺在满银身边，看着他手臂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鞭痕，突然哭了。我问：疼吗，弟弟？他背着身没说话，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我听到了他的抽泣声。我摸索着给他檫眼泪，我说，对不起，弟弟！满银突然转过身来抱住我，说，没关系，哥哥！
那一年，我和满银都是12岁，小学毕业。


初中，我因为个子小，总被同龄的孩子欺负。满银常常为了我跟别人打架，愤怒的时候他会喊，你们打我可以，打我弟弟就不行！那个时候，满银似乎还没有完全分清我和他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有时叫我哥哥，有时又称我弟弟。我对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就跟他说你如果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那么你以后就离我远一点！
满银还是笑，他说，我喜欢做你的哥哥！我便狠狠推开了他，气愤地说：什么喜欢做我的哥哥，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哥哥！你别忘了你是阿爸不要的娃！还有，以后我的事你别管！满银被推倒在地，他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满银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再笑，但他还是如从前一样，喜欢跟在我身后，如影随形！
后来外婆去世，满银回去奔丧，一个人在老人坟前哭得肝肠寸断。回来后，他更加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发呆。父亲的身体也渐渐不行，开始负担不起我和满银两个人的学费，满银便主动提出了退学。他说，我出去打工，让弟弟…哦，不，哥哥继续读书！
父亲只是在一旁摇头叹气，他已经老了，岁月带走了他的青春，留给他的只有无能为力的沧桑！如第一次见满银那样，我过去拖住了他的手，说，我是哥哥，我有支撑起这个家庭照顾弟弟的义务，所以你留下，我出去！满银笑了一下，他的牙齿还是那样白，那样美好。他说，哥哥，你比我聪明，成绩比我好，所以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然后他抱了抱我，又抱了抱父亲，便提着一个小小的包离开了家。
那年，我和我的弟弟满银，都只有17岁。


满银出去后，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也附带简短的信，说他很好，说哥哥，你要照顾好阿爸，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常在半夜读着他的信，看着里面的错字，一个人泪流满面。我读高中的时候，满银来学校看过我一次。他比以前更黑，而且瘦了许多，穿着沾灰的衣裳，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站在学校门口不起眼的角落里，对着我安静微笑，叫我，哥哥。我过去抱他，忽然间泪水就模糊了双眼，因为双手可及处尽是硌人的骨头。我的弟弟满银，从小就一直比我结实比我壮，可如今他怎麽瘦成了这样？！
满银，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你到底，干的是什么活？！
哥哥，我没事，真的，真的没事!你看！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晃，可那几近皮包骨头的手让我看了更加难过，在来往路人诧异的眼光里，抱着他哭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没有学历，加上年龄小，满银出去后，很多地方都不要他，而要他的地方钱又少。后来他找了个建筑工地，隐瞒了年龄，终于谋得一份工作，很累，很危险，可是钱多，可以让他养父亲，供哥哥读书。所以他在那里留了下来，拼命干活，省吃俭用，用小小的肩膀撑起了生活的重担。可是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苦，叫过累，他写给我的信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始终说他很好，我就真的以为他很好，却没有想到，我曾经强壮结实的弟弟满银，竟被人世的苦难磨成了这般模样。
我想留他在学校吃饭，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人太多了，我这样，不好进去！我就先走了，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拉他的手，说，满银，回家吧，我不能再让你这样为我受苦了。满银似乎有点不悦，他挣开我的手，说，哥哥，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好好读书，别让阿爸操心。然后，他转身离开，空荡荡的衣摆在我的眼里飘出了一世的哀伤，在我的心底飘出了最深的疼痛。
再后来，满银又到过我的学校几次，还是那样，带很多好吃的给我，而自己，始终黑黑瘦瘦，让人看着心酸。我对他说，满银，如果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养好，那么以后就别见我！说完，我决然转身，可是那一刹那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到教学楼拐角处，我偷偷回头看时，满银还站在黑色铁栅栏外，望着我离去的方向，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而在那以后，满银真的就再没有来见过我。我也忙着复习，准备高考，就没有找过他。

22岁那年夏天，我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我去找了满银，可是工地上的人说，满银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我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弟弟满银了。于是那个夏天，我顶着炙热的太阳，奔走于那个城市里的每个建筑工地，寻找我的弟弟满银。终于，半个月后，我在一处偏远的工地上见到了满银，彼时，他背对着我，正推着一车的泥浆艰难前进。我鼻子发酸，过去帮着他推，他见到是我，一脸的惊异，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轻轻喊出了一声“哥哥”！然后，我才发觉，他的一条腿瘸了。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我们两兄弟就那样相对着站在太阳底下，他看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哈哈大笑着泪流满面，我看着他瘸了的腿心痛得泪如雨下。他说哥哥，我就知道你能行！我说满银，你怎么这么傻？！他笑，哥哥，为了你，值得！我哭，满银，我凭什么要你为我牺牲这么多？！他抱我，因为你是我的哥哥，是我最亲的哥哥！我终于忍不住，一个人对着白灼灼的太阳光痛哭失声。
满银的腿是在第一个工地上工作时，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断的，送到医院手术后因为缺钱没有及时康复就被迫出院，所以留下了残疾。其实那时候满银手头上是积攒了一些钱的，可是他没舍得拿出来，他说，那些钱是给他的哥哥读书的，不能花！

上了大学以后，我努力获取奖学金，并且开始自己兼职赚钱。我把满银劝回了家，我说，满银，你回家好好照顾阿爸，以后由我来照顾你们。起初满银并不同意，可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回去了，他说，是的，哥哥，阿爸老了，需要人陪。善良的满银，他一直这样，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却从没有为自己考虑过。这么些年来，他用自己稚嫩的肩膀为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撑起了一片天，而我，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的给予，却自私地从没为满银想过；他从没嫉恨过父亲对他的遗弃，他说不恨，因为那是他的阿爸，是给了他生命的人。
大学里我开始恋爱，对象是个温婉的女孩。有一天她对我说，满金，我在校门口看到一个人，黑黑瘦瘦的，但是和你长的特别像，只是一条腿是瘸的，他总盯着你看，你可要小心点。我听了，心忽然生生地疼，我知道那是我的弟弟满银，他想我了，可是他怕那样的自己给我丢脸，所以他从不找我，却始终躲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默默关注着我。
我对女孩说，那个人，他是我的弟弟，和我，是一条蔓上结出的果，是一颗藤上并蒂的瓜。他爱我如生命，因为我，他才成了如今那模样。然后我给她讲我和满银的故事，直到她落下泪来，她说，满金，你何其有幸，能有这样一个弟弟？！这一生，你要拿什么来偿还他对你的恩情？！
是啊，这一生，我拿什么来偿还他对我的恩情？！


我再回到家乡的时候，父亲已经很老了，他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晒太阳，看起来悠闲自在。满银在不远处的地里忙农活，知道我回来，便早早收了工。他比起之前来壮了一些，皮肤还是黑，但油亮油亮的。见到我，还是笑，他总喜欢笑，说，哥哥，我去你大学看过你，只是没进去。我说，我知道，满银。他又说，阿爸给他说了一门亲，双方都还满意，只要你同意了我们就把礼行了。我点头，说，只要满银喜欢，哥哥什么都同意。他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个晚上，睡前，在轻轻摇曳的煤油灯光里，我只问了满银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从小就藏在我心中，我始终觉得答案就在胸口，喷薄欲出，却始终无法让答案清晰起来，所以我必须得问满银，我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满银，为什么你喜欢做哥哥？
因为做哥哥就可以保护弟弟。
就这样？
恩。
非常简短的回答，却让我的心为此疼了一夜。
我的弟弟满银，只比我晚出生那么几分钟，却为此背负了“天煞”的恶名，然后被父亲遗弃。回来后他不怨不恨，始终跟在我的左右，倾其所有，给我人间最深沉的爱，而我，他最亲爱的哥哥，又给了他什么？一副瘦弱的身体，一条瘸了的腿，就是我回馈于他的所有。曾经，我说他没有资格做我的哥哥，于是他便站在弟弟的位置上用心尽着哥哥的义务，这么多年，默默坚守，始终如一。而我，真正作为哥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哥哥？！

大学毕业后，我成了一名医生，我想要治好满银的腿，我想要我的弟弟满银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要像他爱我那样，爱他。满银结婚的时候，我在城里给他买了房子，要接他来城里住，可是他拒绝了。他说，我在那个城市打了很多年的工，可是还没有好好看看那个城市，哥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带上我和阿爸在城里逛逛。
我答应了。在环城游行的车上，满银像个孩子一样，一会指着某栋楼对父亲说：阿爸，我以前在这里工作过呢。一会又看着某个公园说：我在最里面的那个长凳上睡过觉。我开着车，不敢回头看他，我怕我的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
后来他们回去，满银给我寄来了大包的山货。还是如从前一样，在里面夹一封信，寥寥数语，写在发黄的纸上，对我说，谢谢哥哥，谢谢哥哥27年前哭着求阿爸把我带回你们的身边，谢谢哥哥，让我可以在你们身边长大。那个时候我已经32岁，是一个3岁孩子的父亲，而我的兄弟满银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可是看到他的信，我还是会泪流满面。

第二年冬天，我接到了父亲发来的电报，说满银病重，速回!我十万火急地赶了回去，见到了躺在床上的满银。看到我，他黯然的眼忽然有了一丝光亮，颤抖着伸出了手，轻轻叫了我一声“哥哥”，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的手便重重地垂了下去。然后，连续几天昏迷不醒！我哭着问父亲，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他病成了这样？！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啊？！
年迈的父亲老泪纵横：说是什么尿毒症，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这些年来，他太累了，太累了呀…唉，我们欠他太多了…
而那次昏迷后，我的弟弟满银，便再也没能醒过来，那一句“哥哥”就成了他在这人世间说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握着他的手，难过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一个爱我如己的人，一个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人，一个叫我“哥哥”的人。和我们出生当年当天一样，满银离开的时候，那个宁静的小村庄依然大雪纷飞。他躺在屋里的床上，安静淡然，妻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再也听不见，我的懊恼和忏悔他也看不见，这纷繁人世的苦难，再也与他无关。

许多年后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忽然梦到了满银。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穿着绣大朵牡丹的红色肚兜，戴着银色的长命锁，对着我微笑，叫我，哥哥！我的胸腔里便有一个地方开始疼，我知道，那是我想我的弟弟满银了…

9蕾蕾

美丽的谎言

Part1。¬
当天边的最后一丝红光消失在与天相接的那片山顶的时候，夜晚正式降临了。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了起来。街道静得有些刺耳，夜被昏黄的路灯染得一片灰黄。晚上9点整，在外逗留了近4个小时的子惠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她想，他一定担心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外逗留。只是，那时的她真的不想回去。子惠单手扶着车内的把手，看着车窗外隐约可见从身旁经过的车辆，她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学校的难堪。有泪在眼中汇滴成河，顺着脸庞爬下，流入掌心。¬
回到家里，她直奔自己的小房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把闻声而来的他的关心关在了门外。她不想吃饭，也不想出去看自己昨日还和他讨论的热烈异常的电视节目的结局。她陷入一种叫自卑的感情里，无法自拔。她有些不稳的走向窗台，一些话语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翻腾起来。¬
“毕业舞会要来了，我好为难呐。H和B都希望我成为他们的舞伴，都写了邀请信来，害我不知道怎么决定。”¬
“这还不好啊。你心里其实很美吧。对了，你们说，毕业舞会有人邀请沈子惠吗？”¬
“谁会邀请她呀，要的是舞伴，瘸子怎么跳舞？”¬……¬
这是她在教室外的

1阿登:余生8.5分
2苏缇: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8分
3含烟:我的幸福有你一半8.5分
4一刀: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8分
5、秋水: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8.3分
6花开:至爱无言8.5分
7风铃: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8分
8柳叶刀: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9.5分
9蕾蕾:美丽的谎言9.2分
10諾儿: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债9.8分

1阿登余生8.7
2苏缇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8.5
3含烟我的幸福有你一半8.8
4一刀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8.6
5秋水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8.9
6花开至爱无言9.2
7风铃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8.5
8柳叶刀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9.4
9蕾蕾美丽的谎言8.8
10諾儿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债8.7　　

一、阿登:余生9.3分
二、苏缇: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8.5分
三、含烟:我的幸福有你一半8.7分
四、一刀: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8.4分
五、秋水: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8.9分
六、花开:至爱无言9.1分
七、风铃: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8.5分
八、柳叶刀: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9.8分
九、蕾蕾:美丽的谎言9.5分
十、諾儿: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债9.2分

一、阿登:余生9分
二、苏缇: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8分
三、含烟:我的幸福有你一半8分
四、一刀: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8分
五、秋水: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8分
六、花开:至爱无言9分
七、风铃: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8分
八、柳叶刀: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8分
九、蕾蕾:美丽的谎言9分
十、諾儿: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债8分

1.阿登余生8.7
2.苏缇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8.5
3.含烟我的幸福有你一半8.8
4.一刀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8.6
5.秋水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8.9
6.花开至爱无言9.2
7.风铃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8.5
8.柳叶刀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9.4
9.蕾蕾美丽的谎言8.8
10.諾儿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债8.7

一、阿登:余生9.1分
二、苏缇: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8.1分
三、含烟:我的幸福有你一半8.4分
四、一刀: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8.2分
五、秋水: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8.3分
六、花开:至爱无言8.4分
七、风铃: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8.2分
八、柳叶刀: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8.5分
九、蕾蕾:美丽的谎言9分
十、諾儿: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债8.6分

一、阿登:余生53.3分
二、苏缇:下辈子，依然做您的女儿49.6分
三、含烟:我的幸福有你一半51.2分
四、一刀:爱的大厦里渺小的灵魂49.8分
五、秋水: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51.3分
六、花开:至爱无言53.4分
七、风铃:有一盏灯，伴我在路上49.7分
八、柳叶刀:并蒂莲•我的兄弟叫满银54.6分
九、蕾蕾:美丽的谎言54.3分
十、諾儿: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债5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