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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东

王晓东 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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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错位

2013-09-15 20:34:19

心里很乱很乱的,在这种动乱的岁月里,时间好像凝固了似的胶着着。

夜半时分,一阵突如其来的摇荡和震撼,把我惊醒了,我大叫着:“妈妈,妈妈。”没有人回答。我从床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一头跌倒在地上,爬起来又跌倒,最后滚到了床下,幸亏我滚到了床下。只在这一瞬间,大地撕裂了般的嘶鸣着,顿时,房倒屋塌,一道闪光掠过脑海,地壳错位了。我在床底下大声的呻吟的喊着:“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地壳错位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思绪停止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片绿色呈现在眼前,绿色中点缀着殷红的花朵。眼前的景色逐渐的清晰起来,那是身穿绿军装的解放军,红色的帽徽红色的领章,映衬着一张张关切的脸。一股热浪从胸腹间涌起,很强烈的冲开音带:“解放军叔叔。”我心里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往日那活蹦乱跳的,喜欢淘气的身体,竟然极不情愿的蠕动了一下,就又过去了。

地壳板块移动,是学术名词,在我的心里,却始终认为,那是大自然的错位,就像人体的骨头错位一样,都不是件舒服的事。

这次地壳大错位,使我失去了母亲,父亲又在地壳错位前的政治大错位时,被带上了特嫌的帽子,不知道被流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幸好,在我被送到孤儿院之后,又被闻讯赶来的小姨妈接了回来。

小姨妈家住在北京管辖下的一个小县城,离我们那个被地壳错位的小城市很远。小姨妈很疼爱我这个失去母亲的外甥,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在我逐渐从惊恐和悲伤中平静下来后的第二天,小姨妈对我说:“天元,你该出去走走了。走,小姨妈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没想到,小姨妈竟然把我带到了我曾经的故乡,那座飘散着亲人气息的城市。于是,我看到了一个让人惊痛莫名的景象,一派浑浊的大水,取代了以前并不繁华的,却非常清丽秀逸的小城市。我扑倒在地上,心中的苦痛折磨着我尚未成熟的心,我放开喉咙哭出我从未有过的嚎啕,那是我憋在心里一年多的泪水。不知道我童年的梦幻,是被地壳错位后的大水淹没了,还是被自己的泪水淹没了,从那天以后,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小姨妈家在县城的南侧,是一片青砖青瓦的住宅区,姨妈家的房前有一棵桃树,在石板甬道的右侧,还有一棵杏树。春天,杏树先开花了,过了几天,桃树也开花了,淡淡的粉红色,透出一股清冽的花香。每天我都起得很早,给树浇完水,就站在树下,细细的品味着花香。

吃饭的时候,小姨夫笑着对小姨妈说:“春华,你说天元这孩子这么喜欢花,将来会不会是个多情的种子。”小姨妈嗔怪地用筷子打了小姨夫一下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我看天元脾气随和,可心里却很刚毅,将来会有出息的。”

其实,小姨夫的话我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不就是多情的种子吗,每日里混迹在女孩子堆里。可我真心的不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玩,我总觉得她们太刁蛮 。

又是一次政治错位,我跟许多青年人,被抛到了寒冷的北部边疆,走的时候我只有十六岁。

走的那天,小姨妈抱着才几个月的小表妹,同小姨夫一起去车站送我。小姨妈不断地用手绢擦那无休止的眼泪,我的心里涌上来的滋味又酸又苦,眼泪不争气的挤出眼眶。我哽咽着伏在小姨妈的肩上,边吸气边说:“小姨妈,我要离开你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们身边,你和小姨夫想法打听打听我爸的消息,如果他还活着,你们就转告我爸,天元好想他。”我感觉出小姨妈的身子在颤抖。我抬起头转过身子,攀进车门时,听见小姨妈凄苦的喊:“天元,方便的时候,我和你小姨夫去看你。”我咬住下唇往车厢里走的时候,还听得见小姨妈的哭声中夹杂着小表妹的哭声。

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惶惑空茫中掺杂着好奇,既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又对外面的世界怀着一丝恐惧。刚离开家和亲人的时候,心情很是沉重,当列车穿过那些陌生的大小城镇时,那种新奇感,使我的心情逐渐轻松起来。

列车驶进哈尔滨站时,正是下午两点左右。八月末的太阳还是那么的热情。我趴在车窗上呆呆的望着车站的大楼,这是我头一次见过的最高的楼房。“天元,你趴那儿发什么呆?”一个女孩子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我的脸忽的热了起来。“雅丽,别这样。”“看你。同学们都下去了,走,咱们也下去散散心。”边说边拉着我的手走下车。头一次有一个女孩子关心自己,心里热乎乎的。

离我们要去的那个五零四信箱越来越近了,可天气却越变越坏了,先是阴沉沉的,一丝风也没有,不时的有闪电像利剑似的,企图刺破那沉重的天幕。车还没到齐齐哈尔,雨就紧一阵慢一阵的下起来了,同学们在这沉闷的氛围里,在列车的节奏中,很快的就睡着了,我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到了,我们到目的地了。”兵团派来接知青的吴参谋大声呼唤着。同学们都醒了,我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列车已经停在了站台上,车站的候车室门前,停了十几辆解放车,一片吆喝声混杂在雨声里:“三连的,上这边来,六连的八连的上车了,十三连的过来。”吴参谋把我们几十个同学领到一辆解放车旁边,他一个灵巧的翻身,跳上车,把我们一个一个都拽上了车。只一会的功夫,细密的秋雨就把我们淋成了落汤鸡,我年幼体弱的身子,经受不住后半夜风雨中的秋寒,禁不住颤栗起来。黑暗中感觉有谁把一件衣服蒙在我的头上,又把我揽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我快要冻僵的身子。天边透出些许曙光的时候,解放车拐上了一个泥浆浆的岔道,这时的我已经暖和过来了。我用手掀开蒙在头上的衣服,仰起脸来,看见了一张年轻的脸,就像地壳错位后,我在医院醒来时见到的那几张脸一样,亲切得很生动,那是吴参谋。他的脸上往下淌着雨水,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衣,雨水把衬衣紧紧的贴在他健壮的身上,隐隐约约透出里边的红背心。一股热流窜满了我的每一条血管。“吴参谋,我......”我含着热泪喃喃地唤道。吴参谋俯下身子,把它的脸贴在我的脸上,轻声的安慰我“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风雨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解放车停在一栋红砖房前,同学们纷纷跳下车。吴参谋已经站在车下,把我和女同学接下来,又攀上车去。我忍不住喊:“吴参谋!你别走。”车上车下的同学都朝我看。吴参谋又跳下车,用两只手捧起我的脸说:“这是三连,你们已经到目的地了,我还要把车上的同学送到其他连队,然后回团里汇报。小兄弟,别害怕,慢慢你就会习惯的。看过《小兵张嘎》吗?我眼里噙着泪花点点头。”“坚强些,是雄鹰早晚要离开父母的。”

那场政治错位终于过去了,父亲也平反回到那个后建起来的小城。我从兵团参军现在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吴参谋。因为我的生命是解放军救的,因为吴参谋是解放军,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去解救遇到危难的人。 现在,我终于跨进了这支举世无双的军队行列里,我会像吴参谋他们一样,把温暖和关爱送给那些需要温暖和关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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