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把床单塞进洗衣机后，来读一篇：《冯前》。

惯常的格式，依旧是写朋友，经过运动的，也是相处时间最长的朋友——冯前。

关于冯前，老先生是这样形容的：为人短小精干，爽朗、热情，文字也通畅活泼。我觉着这里的“短小精干”有些稀奇，此词本是形容“人身材短小而精明强干”，颇有“浓缩的精品”的意味。但老先生在这个词加上“为人”二字，为人精干尚属褒义，而为人短小，怎么都给人看扁了的意思。两个词因了“为人”组合一起，意境便有些矛盾，等通读完全文，反倒觉得这个“为人短小精干”用得极妙，用它来形容冯前精明过头、见风使舵的一生，真是精准至极。

本来是很合得来的朋友，常互为探讨作品，后又是同事和邻居，可在冯前当上报社总编之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称呼由“冯前”变为“老冯”直至“冯前同志”，之间的交谈稀少了，更不用说探讨作品。

运动伊始，冯前处心积虑地坐吉普车去参加学习，把自己的卧车留给“我”，让革命群众看清在机关，“第一个养尊处优的不是总编，而是我”，心机真是深不可测。而他在学习班上重点发言批判提拔他当总编的老上级文教书记，又使女儿来告诉“我”那位老上级自杀了——“我”已经被指认为这位书记的死党——其后的阴险不言而喻。

在他的建议下，“我”成了机关第一个被查封“四旧”的人，他还假模假样地来“我”屋里看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又派人收去了“我”的手枪——是怕“我”自杀，还是怕“我”报复，更或是想留“我”好好作弄一番？不得而知。

作为报社的当权派，他还是成为斗争的重点被关了起来，他又向军管会建议把“我”也关了起来，觉得“我”太娇惯，要先锻炼锻炼才能适应后面的干校生活——真是“好朋友”，处处不忘“我”，不忘“关心体贴”。

在多次检查中，他都谈到他的升官秘诀——紧跟第一书记，对于第一书记的话，要能举一反三。偏偏他跟的第一书记自杀了。他转而紧跟造反派。而且在批判会上发言时，别出心裁地坐在最后一排，上台时从最后一边走一边喊口号，造成全场轰动的效果。他还有至理名言——运动期间，大家像掉在水里。你按我一下，我按你一下，是免不掉的。——如此的人，真是无语。

运动后期，他被结合，成为革委会的副主任。他在军管负责人来“我”家里时，当场告密说我墙角小泥盆里养着金鱼，来印证“我”不上班和养花养鱼两条罪状。——至此，这个“朋友”的嘴脸可谓是太完整了！他还真是不忘随时“按”别人一下，小人得志的那模样，我在老先生简洁的文字里，仿佛就看到一只哈巴狗在那儿摇尾乞怜，又耀武扬威。

确如芸斋主人曰里写到的，“人们对冯前的印象是：大风派。谁得势，靠谁；谁失势，整谁。”这样的人，恐怕不单单是运动造成的吧，恐怕是娘胎里带来的、根深蒂固的。也是国人之劣根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