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宝上车的时候，车里已经没有座位了。小宝于是很不悦，拉着脸跺了跺脚，嘴里小声埋怨：烦人，又没有座位！我对他这种表现很气恼，低下头严肃地悄声问他：你想一下，是妈妈让车上没座位的吗？还是车里只有你一个人在站着？小宝低下头，两手紧握着栏杆不出声，我看得出他听懂了。
    我知道，其实他是困了。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每当困了，就觉得哪儿都别扭。特别是跟着我上一天班回来，孩子身心俱疲，每次都会睡在车上。我虽然觉得他的埋怨有些太任性，可心里仍忍不住心疼。心念一动，我单手扶着他，趁着下车的人流闪出的空隙，我把小宝拖到车厢另一边扶着一个椅背。孩子趴在椅背上，借助我的力量支撑，困得摇头晃脑。我不指望任何人给他让个座，也许我心太狠吧，我觉得他长大了，该独立了，不需要别人格外照顾。
    几个站过去，座位上的年轻女子收起了手机，双手握着挎包的带子，一副整装下车的样子。孩子已经睡得昏沉，小身体压在了我的胳膊上。我承认为了孩子，我很不道德地投机了。那女人屁股刚欠起来，我忙不失时机把小宝往下压，我说，宝儿，你就坐阿姨这个位置睡。那女的笑了，旁边站着的男人也笑了。我也笑了。自从有了小宝，做了妈妈，我已渐渐不知道什么叫害羞。我不会像某些人，因为宝儿在公共场合的天真言行感到难堪。宝儿的一切行为都出于天性，他不对，是我的错。我想，此刻，也没人会同一个渴睡的孩子，还有他舐犊的妈妈相计较。
    孩子坐下之后便沉沉睡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相，无比心疼。
    距离他第一次跟我上班，已经快两年的时间了。那时候我们刚到这个城市，他才刚满六周岁。幼儿园休双休日，而我却除了年假之外就没有假期，每逢他放假，我就发愁没人带他。托管班也不收别家幼儿园的孩子，人生地不熟，我一片茫然，只能带他上班。
    服务员上班还带着孩子，老板娘自然不高兴，不过考虑到我的情况，也没说其它，只是叮嘱我看好小宝，市场里车来车往的，别出什么危险。我感激不尽。小宝也很懂事，虽然多动，跑来跑去，但是我送货的时候也知道跟着我，不在店里添麻烦。好在初春是建材市场的淡季，没多少客人，孩子也就不必总跟我溜腿儿。不送货的时候，小宝就在一垛垛胶箱子上爬来爬去爬上爬下，再不就找几块邻店不要的废旧本板，拾掇几个膨胀螺丝，剪几个破纸箱子，砸几块废瓷砖，做飞机和宇宙飞船。也许城里孩子很少这么搞发明，老板娘看着稀罕，就来问他各个部件名称，他一一道来：显示器，雷达，导航，炮弹，驾驶室等等，一应俱全。被吸引过来的看客们都赞不绝口。
    孩子毕竟是孩子，让他一整天都做那几件事，当然会觉得无趣。于是每送完一趟货回来，我的空手推车便成了他的专车，他站在上面，我推着他，在市场里迂回，折到店里。除此，我还得推着他在店门口转来转去，每隔一段距离就停一下，报个他熟悉的站名，他便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