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八十大寿。跟父母一起，带着先生，回深山里的外婆家。

所谓稀客。在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们眼里，我们就是实打实的稀客，尤其是先生。

为了侍侯好我们这些稀客，舅舅们特意骑车到遥远的镇上买回卤牛肚、卤耳朵、卤鸡爪等在他们眼里拿得上台面的“好菜”，一碟一碟排满了桌。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我们爱吃蒸苞谷面饭，烤洋芋、红苕，柴火豆腐，自家农家肥种出的白菜、香菜、菠菜等时令小菜。他们挖空心思买回来的“上档次的菜”，我们没动一筷子，原封不动地又给请回了碗橱。

更有意思的是，我跟老爸盯上了外婆家的白萝卜。又脆又甜水分又多，还帮助消化、利水，生吃的口感绝不亚于苹果、梨等水果。一个早上，老爸就拔回四个萝卜，不一会儿功夫，就被我们生吃光了。连小昱泽都吃了几块，一口一声“apple”。

——洋芋、红苕，萝卜，包括吃不完的白菜等蔬菜，外婆他们都拿来喂猪。用小舅妈的话说，“现在的猪都挑食，连洋芋红苕都不爱吃，白菜也只吃叶子。”

汗。猪都不吃的东西，在我们，包括很多城里人眼里，都是极好的东西，绿色，天然，健康！

先生一年没有回自己老家。带着儿子一起回去。

期间，婆婆讲某某家都是自己烧水喝，言下之意是说别人节俭。婆婆的话招来先生和姐姐的反驳，理由是喝桶装水少得结石，又干净卫生，“又不是喝不起！”

也是。先生老家虽在农村，但是处于富饶的江汉平原，生活早达到小康水平。他们村差不多家家有小车，家家有楼房，用的是自来水，喝的是桶装水，炒菜有煤气，洗澡有太阳能。为了卫生，公公婆婆已经很多年不喂鸡喂猪等牲畜家禽，吃肉吃蛋集上买，就连小菜，也是种一大块莴苣、大蒜啥的卖，自家吃的再到集上买。

临行的那天早上，公公婆婆给收拾了一大袋自家产的大黄豆，粒粒饱满滚圆，绝对出汁儿多；又装了一袋大花生米，同样是胖乎乎粉嫩嫩的。这两样，在江汉平原都是优质产品。

跟婆婆说把黄豆留一点，让他们在家磨豆浆喝。婆婆说自己磨豆浆麻烦，难得收拾。其实，当年我们买豆浆机时，先生给公公婆婆也买了一台，可只我们带回去演示过一次，他们从没有用过。自家产优质黄豆，公公却宁愿买豆奶粉冲着喝，婆婆宁愿到街上买现成的豆浆喝。

的确，自己磨豆浆是有些费时，有些麻烦，尤其是清洗豆浆机。但是，至少可以保证原材料不是转基因来的，可以保证用的的确是好豆子，可以保证不会添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费一点功夫，对自己的健康却有好处，有那么麻烦么？

以前，我还跟先生说过，要是我有一个院子一块田，我会养几只鸡生蛋吃，养一头不吃饲料的猪，在田里用农家肥种各样时令小菜，种点不用农药的稻谷和黄豆……

现在，我不说了。为什么呢？因为我是山里人，山里人多年来自给自足习惯了。而平原人信息来源不同，视界不同，生活方式自然也不同。磨豆浆洗豆浆机的那点时间，不如去打几牌来得舒坦。

说到底，是一个“钱”字。因为现在腰包鼓了，平原的农村人生活向城里人、城里贵族看齐甚至是超越；因为现在腰包不像以前那么瘪了，山里的农村人也在向城里人看齐，至少是在不断追赶、模仿。而城里人，却在向往“返璞归真”，在追求天然、健康、绿色、环保。

突然就想起两个词——拾人牙慧，邯郸学步。

用在这里并不确切。但就是想起了它们。

在“发展”的道路上，农村人不再是农村人，但也不是城里人；城里人不再是城里人，但也不是农村人。融合？进步？还是“四不像”？

不要到最后迷失了自己的来时路，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