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编辑部
|
小说创作之我见 !星月诗话顾问秦岭主讲2015-12-27 19:56:45
秦岭:籍甘居津。中国作协会员,创作一级,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8届高研班。出版有长篇小说、小说集、电影剧本《皇粮钟》、《断裂》、《在水一方》、《绣花鞋垫》、《借命时代的家乡》等10多部。作品被编入《五年制实验小学语文课本》及高考试卷。中短篇小说30多次被各类选刊转载或入选中国年度最佳小说选本。中篇《绣花鞋垫》登上2003年中国最新小说排行榜,短篇《硌牙的沙子》、《杀威棒》、《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登上2007、2011、2014年中国小说排行榜,曾获13、16届《小说月报》百花奖等,根据“皇粮”系列改编的5种剧目屡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文化部特等奖等奖项。4部小说搬上荧幕或戏剧舞台。
小说创作之我见 星月诗话顾问:秦岭(主讲) 1、角度是小说叙事的铁门 行者,往往止于铁门槛,它会让你出不去,进不来。
小说叙事的角度,一樽铁打的门槛。一旦阻隔了你,纵有才情的恣意汪洋和语言的天花乱坠,只能像抽风。不是龙卷风,是疯的风。最终偃旗息鼓,轰然坍塌在小说的门里,或者门外。 “无法跨越角度的创作,所有的叙事都不是自己的。”这是十年前我撂在高校讲座上的狠话,撂给我亲爱的听众,实际上是把这个长长的楔子嵌入我叙事原则的死穴,自我警醒。作为一位小说的实践者,经验和教训,使我对小说叙事的角度视若神明。若干年前信马由缰、毫无原则的叙事快感,往往让小说故事的核心袒胸露乳,和盘托出,突出的问题是:故事讲精彩了,但故事的外延却窄瘪了;自认为搞清了“写什么”和“抵达什么”的关系,却因藐视了“怎么写”而丧失了角度的优先权;对丰饶的生活积淀、对社会的所谓独特发现乱采滥挖,造成了小说叙事生态的水土流失。——惊回首,方知铁门槛是用来跨越的。面对以往叙事,痛心疾首。小说叙事的所有魅力,完全取决于这个门槛的属性和高低。木头的不行,是个犟驴就可以破门而入;它必须有高度,就像赛场上的跳高,没有记录,看点何来? 十年之后,当我在小说叙事中习惯了迂回、包抄、打援、突袭而屡获叙事角度的时候,我斗胆且合理地认为,西方小说叙事学的重要代表华莱士·马丁关于作家、叙述者、人物、读者关系的阐述,远不如早已隐遁于历史的我们的老祖宗伏羲“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的精神视角来的振聋发聩。 在我看来,角度不仅仅是叙事的前提,相对于故事中心,它几乎就是叙事的第二个中心。一个小孩用弹弓打下一只鸟,这是一个多么平淡无奇的、不足挂齿的过程,可是,叙事角度的选择,却可以让整个过程变得海阔天空,深邃莫测。选取小孩掉下裤子露出小鸡鸡而不察,一定比选取小孩英姿飒爽拉满弹弓更具生动性;选取空旷的树梢空无一物,必然比一只小鸟的存在更具诗性和想象空间;选取一粒鸟粪玷污了小孩的光头,必然比小孩的天真阳光更能延伸一个事件的背景;选取小孩背对一片歉收的谷子地,必然比一片森林来得深刻。——假如,请允许我更残忍一些,假如我们角度的第一视点不是小孩,也不是弹弓,而是小鸟惊恐的眼睛——因为小孩在费尽最后一点气力气拉满弓的时候死了——我们不妨继续延伸叙事的角度,孩子死在一只破碗的旁边,或者,死在一所当下美丽却空旷的乡村校园里,再者,死在期盼农民工父母回家的村口……树上的鸟儿啊!亲爱的鸟儿,从你的眼睛里,我找到了小说。我不敢说据此我可以让小说变成经典,但是我相信,本作家,已经找到了经典的叙事角度。 一如孩子脑瓜上的鸟粪,明摆着。角度不是感性的,不是我们肉眼看到的、摄像式的固定画面。角度完全是理性的,理性到残酷无情、浩渺无边、如履薄冰的地步。如果我要说,角度完全与作家的社会观、人性观、历史观以及思想、理念、学养、生活积累有关,似乎有些酸了。要说角度的发现多半与一个人的情怀、心灵有关,你一定怀疑我藐视了你心电图仪器检测下活蹦乱跳的心脏。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理性的判断和延伸,你永远也不能找到角度,角度对你来说,永远是个陌生的东西。你只能面对你咿呀学语的婴儿,不厌其烦地讲“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一样的故事。实际上,你既不会承认你是老和尚,也不会承认是小和尚,你纵然著作等身,坐拥书斋,也是个与小说无关的家伙。 角度,理所当然成为我小说叙事中规规矩矩的第一选择。就像古时富家小姐选女婿,宁可找志当高远的落难书生,也不会依附豪门纨绔,因为她面向的是未来。我习惯了面向中国的乡村,因为我清醒支撑中国时代文明的根基不是城市而是乡村,工业现代化、城市建设的突飞猛进与历史的进步、文明完全不是一码事。拉开中国社会的窗帘,最冲击我眼球的,仍然是人和土地的关系。当生活的视角变成我小说的视角,我不会让一个独立的“我”自圆其说,我会让现实中的“你我他”全体介入。一段时期以来,我在第三人称叙事的开阔与包容中,尝试把第一人称的“我”嵌入其中,同时不忘把第二人称的“你”拽进叙事文本,变幻成与“我”对立的讲述者。这就像我打你一拳,我必须让你自己表述疼还是不疼。我试图通过农民屋顶瓦片被砸的碎裂声,用来辨析城乡二元结构背景下中国农民内心的呐喊;通过孤守麦季中年迈阿婆不绝如缕的咳血的山歌,用来观察中国农民精神的底色;通过当下社会各色人等对一个弃婴无可奈何的态度,用来反映社会急剧变革时代多元的国民性特征;通过乡村孩子偷偷给教师们的饮用水中掺沙子这一事件,用来反映发展与变革带给传统道德的惨痛戕害;通过民办教师用教鞭无情抽打城市公民的孩子,用来颠覆国民对知青时代的传统认知;通过粮油鸡蛋供应制时代农村小孩把母鸡屁股捅出鲜血,用来窥视中国社会矛盾无法调和的历史根因……了解我的读者,一定会找到对应的表述对象,是近年来创作的《碎裂在2005年的瓦片》、《弃婴》、《杀威棒》、《摸蛋的男孩》、《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等系列短篇小说。 这里,“通过”是我的叙事角度,“用来”是我“要干什么”,至于之间的“怎么写”,那完全是我占领“角度”高地之后的叙事方法问题。有时候,我选择一刀致命;有时候,我选择千刀万剐,怎么有快感,就怎么来。 选择短篇说事,不光在叙事层面要比长篇、中篇更来得直截了当,来得不容掺假,另有几分底气来自佐证,这些小说,有的被中国现代文学馆编入《中国当代小说经典必读》,有的被认为是“历史的碎裂声”、“历史的血”。评论家关注的焦点之一,就是“秦岭选择了一个非常有表现力的叙事角度”。有趣的是,我的一些叙事视角,是站在农村小孩子的立场上的,一开始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后来如梦初醒,在一个面对矛盾、欺骗、遮蔽可以集体噤声的时代,有两种人物承载的叙事视角原来如此强大:一个是孩子,一个是疯子。 我当然明白安徒生老儿为什么会让孩子的视角面对皇帝的新装,我同样明白,一个讨薪的农民工在城市实施一场爆炸之后,连社区的三岁小孩都敢质问来自乡间的保姆:“姐姐,你是来杀我的吗?” “角度是小说叙事的铁门槛”。不是引用,是我说的。
2、心灵是文学的路径而不是避风港
当一串串文字从心灵踏出第一步,途经心灵并止于心灵,这样的文字毫无悬念地会变成文学。因为属于公认和共识,于是写作者往往好以心灵的名义为自己的文字寻求保护,当下许多神经错乱的小说之所以没有被认为是疯子,就因为有这个心灵名义的避风港。 心灵写作本是个古老的话题,而今聊起来反而新鲜地有些怪异。新鲜,是因为当下的写作与心灵过于渐行渐远;怪异,是因为我们不仅在重复古人的结论,还有一种婴幼儿教大人学走路的诙谐。历史上凡是靠谱的文字,无不从心灵的路径上一路走来。远到诸子百家,中到新文化运动,近到上世界八十年代初的思想大讨论,好一片争议、争执和争鸣,根本上是在解决心灵的问题。文学是直立行走的,它巨大的投影往往离不开心灵的呼唤、呐喊、启蒙、批判、共鸣、照应。投影一旦形成,它就不仅仅属于读者,而属于整个的历史和社会。我相信,此言不是空洞的高调,而是遵从了写作的纪律。事实是,当下的文学,到底有多少投影,在拖曳着我们靠近心灵? 绝对是出了问题的!忘记了是哪年的中国式春运期间,我毗邻的城市发生了一个系列案子,几个回不了家的青年农民工嫖了小姐,因缴不起嫖资,就合伙把小姐骗到野外一杀了事,骗一个杀一个,杀到第三个的时候,终落法网。面对这样一个趋于普遍性的社会问题,中国各阶层小说家们的说法几乎众口一词:严打不力。如何理解这四个字,是感性的呐喊呢,还是理性的指责?是同情小姐的遭遇呢,还是憎恨农民工的凶残?无论怎样,小说家的心灵局限、心灵幼稚与心灵桎梏彰显无遗。嫖之又屠之,人性逻辑上当然说不过去,但在心灵层面上,我们根本没有底气和资本在谁对谁错、孰是孰非的简单天平上妄下结论,我们首先应该分析我们的社会秩序是怎么回事,反过来讲,假如是另一种社会秩序,那几个杀人不眨眼的青年嫖客,没准就会成为战场上的杀敌英雄。凶犯对记者说过的话很有意思:“我们是装修工,本来要奸杀女主人的。”事实是,他们杀掉了和他们的身份同样低廉的弱势一族。当这样一种心态、心情、心境、心绪日趋弥漫并构成公众视野的心灵秩序,必然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底色。中国小说家在自身心灵的腿脚尚未发育成熟的弱势下,靠近并梳理这样的现实,谈何容易!生活,活该对中国小说家形成考验。中国小说发展到现在,才华和技巧是不用考验的,不及格的是心灵考板上的表现。可见,在中国当个小说家,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不安、警惕、心虚、害臊的事情。 去年应邀在某地参加一个小说座谈会,有人听说我的短篇拙作《杀威棒》被誉为“当年最具历史反思意味的小说”,就让我谈体会。我结合小说的历史背景重申了一个观点:知青运动伤害最严重的是中国农民。结果有位所谓的专家当场提出反驳,认为知青运动伤害最严重的是整整一代城市知识青年,而且“他们停课、下岗都赶上了”,并以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所谓的知青文学为依据,像祥林嫂一样絮叨知青在农村如何迷茫。本来是一个高端的文学论坛,我最终选择了沉默。我清醒,在一个目光与内心同样狭窄的时代,所谓的理念、理论、理由一旦盖棺定论,避风港就会一层高筑一层,港内的,不是心灵,而是许多空洞概念、虚无观点和苍白著述的尸体。我完全相信,在世界文学的花圃里,中国所谓的知青文学更像个人日记,没人会当做文学来较真,因为这些文字用极大的个人偏见,无比自私、自恋、自负地照应并维护着个人情感和情绪,这不是真正的心灵写作,而是情绪的宣泄。如果懂得共和国农民与土地、城市人与土地的最基本的关系,懂得农民与这个国家命运之间的联系,懂得政治运动对传统农耕文化、文明史无前例的戕害,懂得连几千年封建社会都不存在的城乡公民“等级”意识怎样深深嵌入了共和国公民的内心,那么,你的那颗“心”才会“灵”,情怀和境界同时得到升华,此种理念下的写作,才有可能既照应自己,同时又照应别人甚至达到普世的意味。心灵打开,知青文学必然会成为另一个的样子,即便是罂粟花,也会一样影响文学的世界和世界的文学。 那天的作家发言要求结合自身创作,我本来想以我的另一篇短篇小说《摸蛋的男孩》为例,进一步阐述自己在关注农民精神、农民命运方面的立场:在长达几十年的城市居民供给制时代,许多山区孩子是要学会摸蛋的,黎明即起,先把手指插进母鸡的屁股眼儿里,来判断这颗上缴国家的、保证城市供应的鸡蛋是否能够顺利产于当天。当我发现满面红光的专家们的洗耳恭听完全出于好奇和猎奇,而我的发言更像普及中国乡村精神史,我不由悲从中来,我索性借故去了厕所。尿不多,但也是哗啦啦了一阵,感觉有什么东西终于释放了一点点。 当心灵的门锁锈迹斑斑,心灵的避风港里,必然堆放着腐烂的垃圾。几年前,德国汉学家顾彬放言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好生伤了中国作家的面子,像是人家揭了你性功能有碍的隐痛。我无意旧调重弹,更无暇为双方辩护。我只想说,至少,国人、包括作家的心灵里是有垃圾的。举个例子,这些年,中国抗战题材的影视剧组里会招募许多日本人扮演日本鬼子,这对日本人的民族觉悟和民族感情无伤大雅。相反,某次日本影视剧组邀请一位大陆名演员扮演了一个妓女,立即招致国人来自所谓心灵的声讨。文化无边界,心灵无藩篱。国人窄瘪的心灵空间,以及心灵空间里隐藏的诸如鲁迅笔下民族性、国民性的那种“小”,那种恶,那种俗,那种浅,张然若揭,臭不可闻。避风港抵挡的,恰恰是我们稀缺的,而保护的恰恰是秽物。心灵是个圈,大了,有大文学;小了,有小文学;再小,就只适合当尿痛。 既然说到国与国外,想延伸的话题是,其实文学和心灵比其他任何学科更加超越国家,超越民族,只要给心插双翅膀,就可以与任意喜欢的文学、心灵对话。因此,在某些外国文学带给我们的心灵世界里,反而更容易找到心灵的我们。我阅读外国文学,往往出此动力。当下的世界文坛之所以不屑中国文学,除了中国作家在技巧上即便拾人牙慧仍然缺乏自信外,主要的还是在心灵对接上失血太多。同样的亚裔作家,日本、韩国以及台湾地区的作家写出的东西不像欧美的翻译文本,而是像他们自己,像自己的心灵。他们用不着避风,他们没有港,文学素面朝天。在日本,面对8级地震的摧枯拉朽,老百姓不会抢夺食品;在韩国,前总统卢武铉因为被怀疑不廉,纵深跳崖以明心志。这样的民族人文精神,这样的国人文化心理,该有怎样的心灵秩序,而这样的心灵秩序,该有怎样的写作秩序,这样的写作秩序岂能不诞生跨国界、跨民族的优秀文学作品?答案,随便拎个中国读者里的日丝、韩丝,都会头头是道。 在生活面前,文学必须规规矩矩服从于心灵。在心灵的避风港里,中国文学的借口实在太多,有人过多地把意识形态、市场对文学的影响当做文学堕落的源头,这是另一种诡辩和圆场。真正的文学和心灵很少谈条件,只要内心独立、自由,即便从泥淖里出来,也会一尘不染。心存敬畏,心灵就是文学的佛龛 当下的中国文学,只要列队从避风港里出来,走上心灵的路径,各种可能都会有的,我乐观这一点。
3、情怀和语境是作家心灵的双翼
有没有人反对不要紧,我是认了的:情怀和语境,作家心灵的双翼。 当真正的作家把心灵放飞,绝不会收拢翅膀,注定了长途跋涉,人间太多的烟火里,布满了平平平淡淡的奇特和奇特的平平淡淡,这是一种呛人心肺的诱惑。难以相信,一个没有情怀和语境的写作者,是否能在烟火的五味杂陈中自由穿越、拨云见日,完成从始发到目的地的全程记录。 情怀和语境是何关系,从概念层面解释就过于机械了。不久前,我在某地青年作家培训班上谈过一个观点:作家需要悲悯。就是说,悲悯可以让作家所有的毛孔都长满明亮的眼睛,眼睛之多和视野之广,让一度雄踞七窍之首的眼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而悲悯才是情怀之一角,仅此其一,现实世界的真相、样貌、品质、味道与气息,已经让作家的心灵目不暇给。这是一种肉眼难以摸索到、感受到、品尝到的外部环境,这样的环境自然而然地给作家提供了一种酝酿个人语境的土壤,这是情怀外化而成的语言的鸟语花香、叙事的大观园与表达的桃花源。今年春夏之交,我曾在重庆、贵州、广西、陕西、宁夏、甘肃等地的偏远山区做过一次有关农民饮水安全问题的考察,“水是生命之源”这句古语让我的心灵久久难以歇下翅膀。我们是生活在水中的,而水也在我们体内,人比鱼更离不开水,哪怕是一滴。对人类来说,一滴水远远高过了一滴血的意义。这一发现丰富了我的情怀,让我对水的所有叙事变了模样,构成了我叙事语境的悲情、悲怆和悲壮。只有把喝水视作与自身生死有关的人,才明白这样的语境是怎么回事。 我敢说,不是所有的书写者都能踏进这样的土壤并在语境里种植自己。在我看来,情怀至少有五个支撑点:精神、境界、智慧、包容和良心。缺其一,我们就无法区别一滴水与一滴血的不同。一滴水的晶莹所蕴蓄的全部世界,往往会被我们像忽略空气一样若无其事。世界多小啊!贪得无厌的人习惯用自己的一生为代价,用双足周游列国的方式感受地球的边界,描绘个人时代与现实世界发生的故事,让读者进入他自恋的语境。往往是,书写者的感受与一个足不出户的智者的感受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当你承认地球本是个庞大的水球,我们就有理由相信,一滴水和偌大的水所构成的世界本是一码事儿。要说区别,恰恰在于单凭双足丈量世界的人。双足有尺码,而心灵不仅尺码无疆,尺码本身就是一个神秘的世界。至此,我不得不叹服中国古典哲学里“大无”与“大有”的辩证关系,情怀是个很哲学的东西,没有哲学思维的人,语境显得非常之遥远。 当情怀和语境成为作家心灵的双翼,穿越一滴水,不比穿越地球容易多少。假如你在一滴水里折戟沉沙,我会认为你是英雄的书写者。 有人把清高纳入情怀,我感到莫名其妙。我欣赏清高,但清高不该伤害到情怀。我认为孙犁就有这个毛病,他提出作家要远离政治,这是多么的狭隘和可笑。当伤口远离刺刀,你会忘掉刺刀原本是带尖儿的。当政治成为影响我们凡俗生活的重要外力,远离政治其实等于逃避生活中最尖锐直接的部分。这一点,外国作家永远要比中国作家地道和实在,他们了解民生的前提是搞懂政治甚至参与政治,他们很清醒政治和民众相互的、彼此的各种意味。参与、接纳、包容、反思和批判,让他们文学的语境云蒸霞蔚,生龙活虎。 当下的中国作家因为各种机缘,都会以采风、考察的名义通过行走的方式探究目的地蕴藏的秘密,似乎没有人怀疑这样的书写者会揭开怎样的谜底,反正去是去了,写是写了,主办方和书写者到头来皆大欢喜。今夏在陕,我与陈忠实做过一次对话,陈忠实告诉我:“关注现实从来都是双向的,观察者和被观察者必须能够在心灵上产生交锋和融汇,否则作为作家,即便长十双眼睛,也看不懂现实,而现实即便张开渔网一样的怀抱,也会把作家漏掉。”我理解这句话,真正写作者的心灵可以像子弹一样穿越、穿透、穿过,而有些写作者偏偏就艳羡从一个枝头到另一个枝头的小小鸟,这样的精神质地注定了语境的泥淖,他提供的必然是一种荒诞的、无聊的、很小人的叙事。在我看来,这样的语境颇似身体隐秘部位的排气,很是污染语言的环境。 很是庆幸作家有心灵的双翼,怎么飞,怎么有。
所以我希望此刻的朋友们,能插上这一对儿翅膀,尽情地在文学的天空里,自由翱翔,收获审美和希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