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草长莺飞,满街都是五彩缤纷的裙子,长的飘逸,短的清纯,斜摆的时尚,烟花烫的复古,看得人眼热。我却突然怀念起那件碎花的布拉吉,还有上面的那只会飞的蝴蝶。
我有四个姐姐,挨肩的姐妹,一个比一个大几岁,邻居都叫我们“五朵金花”。在那什么都要票证的年代,过年穿件新衣服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可是,家家经济条件都不宽裕,每天能吃上饱饭的人家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新衣服呢。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大姐的童年正遇到苏联专家撤离的时候,父亲单位里也住着几位俄罗斯夫妻。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美妇人,送给母亲一条开满碎菊花的童裙。用她的话,裙子被叫做布拉吉,于是,这条布拉吉成了我们家的传家宝。
大姐从小身子就弱,穿了三个夏天,裙子的下摆才到她膝盖上面了,于是就给二姐穿。二姐穿了三年,再给三姐、四姐穿,每到春天,翻箱子,试裙子,成了我们姐妹最期盼的事情:只有姐姐穿短了才能轮到下一个啊!
五岁那年春天特别长,一直到五月底了温度才升起来,每天早上没睁眼,就先问:"妈妈,我今天可以穿裙子吗?“得到的回答往往是叫人泄气的,第二天却依然会再重演一遍。
那天的天气终于热啦,刚被从幼儿园接回家的我,马上爬上炕,去箱子里翻那件裙子。去年四姐穿着就短的,硬是不肯给我,赖皮多穿了一个夏天呢,今年总算是我的啦。
镜子里,圆脸的小姑娘,开心地笑,露出两行漂亮的牙齿,我连忙抿了抿唇:“妈妈,我去接爸爸下班。”说完,也不等回答,一溜烟地跑出去。
夕阳下,看着地上自己的身影都开心:小荷叶似的领子旁边是两个泡泡袖,展开的裙摆上,细碎的雏菊花,已经淡的看不出原来的色彩了。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我的心情。左转转,裙摆飞起来,啊,真美,右转转,裙摆再飞起来,哈哈,我会飞啦!
“咕咚!”光顾着飞,一头撞在对面走来的林子身上,两个人都摔倒了,不由地哭了起来。
林子比我还小一岁,自然跟着一起哭,还是姐姐们听到哭声把我拉了起来。
“幺妹,哭啥子?”大姐心疼地抱过我。
“呜呜,裙子破了——”我伤心极了,盼了那么久才轮到我穿布拉吉,这刚刚美那么一会儿,就破了,这下美不成了。
二姐一撂她那黑黝黝的大辫子:“别哭,这裙子穿了十多年了,棉布都快磨透亮了,能结实才怪。先脱下来,我帮你擦擦血。”
啊!我这才看到,自己的膝盖血淋淋地破了一大块,哇地大哭起来。
三姐在一边笑我:“刚才就顾着心疼裙子了,这么大的口子都不知道疼了。”
“呜呜,疼——”我哭着,既心疼我的裙子,被大姐擦了紫药水的膝盖也真的疼起来。
二姐安慰着:“别哭啦,一会儿我帮你补好裙子,膝盖嘛,过几天就没事啦,别那么娇气,小孩子不摔跤长不高的。”
“那裙子,补好了也是个大补疤,多难看。我才不要,你们都穿漂亮的,到我这,就剩下大补丁了。”我抽噎着。
“别哭,等过两天,你膝盖上的伤好了,裙子也会长好的,那时候,姐姐带你去草地上,我们幺妹,还可以在阳光下转,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好不好?”二姐说着,给我换了身衣服,我又成了穿着短裤背心的女娃子了。
几天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二姐给我换上那件布拉吉,原来的破洞,被二姐绣上了几只花蝴蝶,三姐特意领我到学校操场上去玩,在那宽阔的草地上,一阵阵笑声传来,跟着那旋转的身影,几只蝴蝶也在翩翩起舞。
几十年过去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有过多少条裙子,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条会飞的布拉吉。每当和姐姐们相聚,妈妈和三姐都会提起我膝盖摔破了也不知道疼的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