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二三事》

作者：90后的小大树

平常琐事缠身，我鲜有认真书写的机会。时间一长，竟真的将之抛于脑后了。

前月收到友人书信，当时心中一惊，不曾想而今这等年月，竟还有人鸿雁传书。后取来一读，才知满纸所写不过冷暖寒暄，除了末尾嘱我务必回信的话，倒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便随手撂下意来，出门忙自己的事儿去。

晚上很晚回来，见到那封书信中间凹下去，两端翘起，撑在书堆上，灯光把它的字迹照得很分明，每个字横平竖直、大小匀称，比书店里的字帖还要好看。我立马就被这字感化，一时间竟惹生起不少怀念，心情都舒展开来，像开花一样明朗。

记得幼时读书，常要练字，但凡午间睡前，都要临几篇书帖。临帖先要描红，三年纪以前只准用铅笔，我们就用铅笔描红。先生要求极严，每个字都要用铅粉盖满，不能留有残红；铅痕也不能越出红字；纸面必要整洁。若有人写不好，先生就要发怒，常把字帖从窗外扔出去，让人跑下楼去捡，捡来了还要训斥一番。可每次训诫又全是一个道理，无非是“字如其人”、“写字乃读书之本”云云。先生乐此不疲，学生俯首听命。直等到训完，才允那人回座去。除此之外，还常要他带拼音抄满几篇课文、重新描几页红，方能了事儿。

过了三年级，铅笔是不再用了，钢笔字写得便愈发多起来，蓝墨水也用得极多。做孩子的时候，我免不过要顽皮耍闹，尤其写钢笔字，更爱逾矩造次。正午描红、写字，不愿尽心，约莫写上三两字，就要停下来摆弄钢笔。笔尖明明正得用，笔管里墨水也足，却总忍不住朝地上甩墨。甩完了，就拧开墨水瓶的盖子，把钢笔放进去吸墨。吸墨是极简单的，每次大抵只需用手指捏上几下软管，钢笔便能“吃饱”。一旦“吃饱”，便又去甩墨了。

身为男孩子，天生爱动，甩起墨来，十分拼命。我们甩墨常要跨到教室的过道上去，双腿拉开，两脚踩在过道两边的桌衬上。甩墨时，单手抓着钢笔，笔尖朝下，顺着胯下来回狂甩，借以取乐。墨痕落地很快，一道交着一道在地上突现，一眨眼的功夫，过道就变得混乱不堪了。教室狭窄的几个过道上，常常黏有这样的墨迹，时间久了，就算用拖把狠命拖洗，都是难以去除的。

小学数年，我无限钟情于甩墨。几年间，写字倒没有进益，甩墨却愈发厉害，成瓶成瓶的墨水都被我甩走了，痕迹都留在了教室狭窄的过道上。后来，踏进初中，钢笔用得少了，我才渐渐丢掉了这个恶习。

而今，许多年过去了，我的字仍没有多大改观，心里遂时常想起小学里那位先生的训诫。“字如其人”、“写字乃读书之本”……只默念几声，便羞赧起来。

半夜睡在床上，久不能眠，便下床给友人回信。平日忙于琐事，倒真的疏忽了朋友。在台灯下枯坐着，想了好多话，打算告诉友人。可真正提笔之时，才发现自己写字已如作画一般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