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阳光从她的发梢一路溜下去，落在她窄窄的肩上。她的肩略微耸着，悄没声地向中间聚拢，像是一只即将起飞的老雀。

   溜虾段上来了。她拿起筷子，左右略略张望一下，便不客气地夹起一大块来，送入嘴中。她嘴巴闭合的时候，总会不小心露出干瘪的牙床，像搁浅经年的船。

   饮料没了，她才抬起头，迅速寻找。找到之后，急慌慌地拿在手里，自个给自个添上。

   饭店里，巨大的风扇嗡嗡嗡转着，人声被扇起来，在桌子上方嗡嗡嗡转着，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仿佛一幅画被风吹起，所有的线条因此有了起伏一般。

   她既吃，又喝，很急。

   我感觉到一丝不正常。

   那个孩子般几次要追随着老伴一起去的老妇人，是她吗？

   才一个月，她就忘记了一切？

   有一丝隐忧涌上心头。我看了一眼母亲，她也在吃，不过，几乎没去盘子里夹过，都是我夹给她的。水也是我来添。

   她呢？这个跟老伴从未吵过架红过脸，这个被老伴照顾得孩子一样的老妇人，这段时间怎么度过来的？

   饭桌上，她被孤零零放在亲戚们中间。

   儿媳没过来关照，自己又没有女儿。她的忘记，是不是悲伤过度造成的一种病症？

   她吃饱喝足，站起来，走出去，寻找厕所。没有人看到，我刚想站起来，看到饭店里的一个服务人员向她走过去。

   我看着她在别人的引导下走进洗手间，然后出来，自己将自己照顾得很自然、很习以为常。

   这种自然与习以为常，让我湿了眼。

由于隐私的问题，很多细节不能言明。文中的人物，是我的亲伯母。但她的身世很凄凉。跟大伯在一起三十多年，非常恩爱。如今大伯已去，她的将来如何？我庆幸我有一个无比孝顺的堂姐，家庭条件还相当的好。但她太忙，照顾不过来。我感觉她有老年痴呆的前兆，不记得任何烦恼，在酒桌上，如同喜庆宴席。

非常心疼她，同时也希望所有儿女，能够让老人们真的老有所养，老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