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六是一个尴尬的年纪，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孤独。

秋阳高照，好风如水。周六的上午，吃过早饭，妻像是个吃饱喝足了的家猫，在房间里四处乱转，一会儿擦桌子抹椅子，一会儿又去伺候阳台上那些花草。她种的花草，几乎都是绿肥红瘦，那些会开花的基本都被她伺候的告老还乡了，勉强还开花的只剩下墙角里的那株石榴。

想当初，我家的花草也是有过繁盛时光的，有米兰、桂花、月季、秋海棠，甚至还有过蝴蝶兰，那都是我刚从企业进入机关的那段时期整来的。妻见了喜欢，就来横刀夺爱，每天殷勤地浇水、施肥，很快就让那些妩媚的娇娘香消玉殒了。我在叹息之外，也恶毒地想到，这些花儿是她谋害死的，女人的嫉妒，无处不在。

还好，她对仙人掌、吊兰、宝石花、剑杆兰、夜来香还有那棵有点像是村姑的石榴花没多少兴趣，她们也就在她的爱心之外，存活了下来。当然，她们作为花草中的婢女，也比那些小姐们抗折腾。

妻在独自闲忙。我无所事事。就盘了腿，坐在沙发上读书。读着读着，就眼皮沉重，不知不觉中，进入黑甜乡中去了。我最近不知怎么会事儿，看电视、读书甚至看电影，都会打瞌睡。前天，妻带了我看美国大片《碟中谍5》，屏幕上打得枪弹乱飞，死去活来，汽车追逐，狼突虎奔的，我却照样眼皮沉重，没有丝毫兴致。

自打过了五十五岁那个门槛，我就进入迷迷糊糊，百无聊赖的状态，现在是愈发地提不起精神来。一般的书是读不进去了，为了寻找刺激，我开始读金庸的《笑傲江湖》、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之前，我是从来都不读武侠和言情的。到现在我也不曾读过一本琼瑶小说，我始终觉得琼瑶阿姨弱智，读她小说被感动的，多一半是半脑。这两部书，我也没读几页，就丢手了。

现代人的书读不进去，就读古人的吧。我找来三卷本的《中国历代中短篇小说传世之作》、五卷本《才子佳人小说集成》，这个读来也没劲，老头儿早就过了偷窥他人隐私的年龄。我有时就想啊，难怪那个82岁老汉讨个28岁女娃要成新闻，那老汉的荷尔蒙就是与众不同！干脆读西洋人的书吧，《惊悚小说集成》，读了两篇，好像也没什么惊悚的。我当兵时，有一段时间部队演练夜间科目，整夜的在一个坟场里折腾，当时正值政府征地，老百姓迁坟，有许多打开的棺木，里边睡着骷髅。说起来真死人都不怕，纸上的死人能有多少刺激？

人老了，真是无聊。

其实，我觉得我们这代人还不算老，真老了倒也有自己的乐趣了。比方再老个五岁、十岁，就有孙辈绕膝，一声稚嫩的呼喊：爷爷，奶奶。听得骨头都酥了。要是再小个五岁、十岁，孩子还在读大学，你也有为他操不完的心。现在倒是好了，儿子周末不是单位加班，就是牵了小女友去寻他们自己的开心。唯独剩了老头、老太吃饱了饭看天花板。

百无聊赖，我丢了书卷，在沙发上把自己放平了，不一会儿就见了周公。

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肩膀上被什么戳得生疼，睁大了睡眼，却发现家中的小老太正怒目相视，狮吼到：大上午的，你睡啥觉啊？吃饱了饭没处消化是吧，菜场上买菜去！我回说：菜不是一大早就买好了吗，咋又买菜？妻再不容我分说，把我从沙发揪起，使劲推出门去，接着大吼一声：那你就去遛弯去，啥时候感到饿了啥时回来！

唉，老头儿，不如只狗啊。狗遛弯还有人陪着呢。

妻年轻时，温柔可爱，像所有的江南女子一样小鸟依人。渐渐地年纪大了，能耐大了，脾气也大了，而且还跟儿子勾结在一起，时不时地欺负老汉。以前，我听单位里比我年长的师兄说：老太是香瓜，越老越香，老头像苦瓜，越老越苦。我还笑他们是矫情。现在看来，这个是经验之谈呢。老太年纪大了，可以给成了家的儿女烧饭、洗衣、带孩子。老头呢，在外面就算是叱咤风云，回到家一样家务做不来，只能当个看门狗。若是老眼昏花，门也看不好，越老越讨人嫌，那也是预料之中的。

老头儿唯一能够抗争的就是：老子当年年轻的时候……唉，年轻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就算你当年再辉煌、再有颜值，那也是过去的事情。好汉难提当年勇。

我一个人，就这么毫无目的地在江南小镇上溜达，那种心境映在脸上，一定像是鲁迅说的丧家犬的模样。秋天的风薄凉如水，天上的云厚若棉被。我走过香樟林、走过竹丛，沿着春江溪，绕过一个大弯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瞎子阿炳的故居。阿炳的故居，跟那些烈火烹油的大户人家的故居不同，就是那么破破烂烂的两间平房。门前坐个老妪，像是收门票的，不过那房子破的一眼能看透前后，谁还会真的进去。

你不想进到阿炳的故居去，阿炳的音乐却偏要进到你的心里。不等我转身，阿炳的成名曲《二泉映月》就在背后响起。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胡琴，直让你觉得自己是打了灯笼，走在明月当头的暗夜里。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天，一轮秋阳，分明地挂在南天上。

我以前听《二泉映月》，听得满耳朵是郁闷。今天才听出来，在郁闷、凄惶之外，还有孤独、无奈。

孔老夫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真是英明啊。男人五十岁，知道了自己命里注定的运势，估计就不会瞎蹦跶了。战国时，赵王要与秦王作战，无将可用，想到了老将廉颇，就派使者去看廉颇能否上阵。面对使者，廉颇吃下一斗三升食物，表示自己还能上战场，但使者走后，老廉颇却一日三遗矢，英雄迟暮，廉颇老矣。不服老不行啊。男人六十岁想不耳顺都不行啊，想跟老太吵架，都懒得开口。剩下的岁月，还得哄好老太，让她搀扶着走，你不顺遂，你就等着跌跟头。凡事忍了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想啊，等到熬到孙子出来就好了，跟孙子玩，或许能玩出些新精神，新花样出来。

走了好半天，肚子也不觉得饿，看来，我还得无聊地溜达下去。

唉，奔六真是个尴尬的年龄。

回复风逝：俺这个分明是有感而发嘛。你还小，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晓得其中甘苦了。

回复山地：山地君，你也老大不小了，咋跟着小朋友起哄呢？等女儿不在身边了，你慢慢体会吧。

回复明月：明月老师，还是你理解俺。估计这个年龄比较相仿容易同感。不过诺奖那是不用想了，人家作家是专业当事业的，俺不过画图纸画累了，用来娱乐自己的。就像唱京剧，一个票友怎么能跟名角比苗头？

回复风逝：风哈，那个诺奖，都是天上的文曲星才能得的。俺这辈子写不出来了，投胎投错了。这户人家八辈子老贫农，就没个读书种子。下辈子俺投个文曲星人家。

嗯，我在写个不老神话？怎么可能

喜妹大姐：你那是天伦之乐啊！祝小朋友健康成长！

阿真你说得是！

哈哈，玫瑰老姐，你先忙着哈。

清心，好好地过日子，时刻准备着。

好吧，春光都说俺矫情了，俺还有啥好说的？嘿嘿，这个年头，调侃谁都有可能被拍砖，就先给自己脑袋上来一毛钱的砖头吧。哈哈。

回复洞天，还是你舒服哈，几天不见不知又去了哪儿云游。这个奔六啊，就是尴尬，你说是老头吧，孙子还没看见呢，你说是青年吧，哪有这么老的小伙子啊？中午茶都喝过了。唉，悠悠苍天，彼何人哉？

回复甘来：妹子你真是个大苦瓜。真的心疼你。就让上天保佑你，苦尽甘来。

落雪，晒幸福啊？哪有这么幸福的？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哪个不叫幸福，叫无奈。

回复明月：年轻好，年轻真正好。老头了，轻不得，狂不得，到哪都得装规矩，守规则，就是开个小会，都得正襟危坐。不然，人家会骂你：老不识调。唉，快别羡慕老太老头哈。

云泥，别跟着瞎混，赶快写文去。我看流年就你最精神饱满，趁着精神旺，多写几笔。到俺这江郎才尽日，那真得尴尬呢。

哈哈哈，琉璃。咱家里儿子跟小女友忙去了。只有老头、老太，吃饱了闲得慌。我家的花真真是给她忙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