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明小长假，不读书，不写字，略得闲暇。我坐在阳台上看花草、晒太阳，觉得惬意舒适。百无聊赖时，顺过一本古本杂剧罩眼，是明代孟称舜的《人面桃花》。这剧本，据说就是根据唐代诗人崔护诗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演绎而来。其中第三折【沽美酒】唱到：“望青山生晚烟，伫空庭人未旋。您可是为云为雨向谁边？魂灵儿何处连？则叫我冷清清，一字字，一句句空啼红怨。果若您回时惊见，也应知俺今时留恋。我呵，说甚么花前柳后，今年去年。呀，猛回来怎禁的这归路儿远。”

读到这儿，不由得想到流年的水榭茶馆。当年那是多么红火！好戏连连，宾客满堂，老板娘琉璃，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满脸都是笑，招待十六方。才子佳人，品茗斗茶，笑声欢语，或连诗、或对联、或猜谜、或接龙，就算酒令、三句半，也雅俗共赏，何等开心。最是无聊时，也有两个老哥俩儿，耍赖抬杠，引人围观哂笑。那时节，一个老板娘不够使唤了，又弄来阿真当了老板娘助理。

现如今，阿庆嫂琉璃也不见了。茶客们也都跟着大部队上了前线，他们参加“新四军”不是去打鬼子，而是去一统江山争第一去了。“鬼子”早就投降了，人家卷了铺盖回了“东洋”老家，流年这支队伍，由此没了对手，落入了芦苇荡。老板娘都不见了，也就别提老板娘助理了。俺店小二顺了条冷板凳，空坐了一天，不见一个人影儿，就是那个过去常来蹭茶吃、死抬杠的老江楼，好像也被驴驮了去。我没敢说他骑得是青牛，那一溜烟的道可道、名可名的，让俺再到哪儿去高山仰止？

这世界自从几个猴子懂得玩火，就燎掉了所有猴子屁股上的毛，学会了烤羊肉串。吃上羊肉串，就更大玩其火，结果在一次大火灾后，烧光了所有的体毛，变成了裸猿。这些没毛的猴子，吃了无花果后，穿上了衣裳。在一只裸猿学会了玩电之后，从此裸猿们就告别了慢生活。飞机、汽车、火车、轮船、火箭，颠覆了时间、空间，电脑、网络、人工智能，四维空间，量子传输，地球成了一个村了。谁还傻傻地写信、谁还有空在茶馆里探消息。一只手机，微信聊天，淘宝刷卡，二维码结算……马路、居室、所有的公共的、私密的地方，全装上了摄像头、传感器、光纤电缆……刚刚穿上衣裳不久改名叫做人类的一群动物，瞬间又仿佛没有了所有的隐私，又被扒光了站在太阳底下，成了光学时代的裸猿。

虚拟平台、虚拟写作，不知道感情是否也是虚拟的。文学原本在农耕时代就是编造故事，异想天开，而诗歌就是看谁的牛皮吹的大，而没有吹破！现在到了人工智能时代，有多少微笑不是来自程序，来自事先写好的软件？人类，不，裸猿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一边制造可以毁灭自己几十次的热核武器，一边却高唱平等、友情、让世界充满爱。爱已经泛滥成一夜情，拿出几个铜板就可以滚床单。

我觉得工业革命就像是一头怪兽，它高举着平等、博爱、现代化的旗帜，但不论它奔到何处，带来的都是秩序的混乱、利益的重组、对现有文明的破坏。我不知道，当智慧社会成型之后，当人工智能——那些裹着人造皮的、没心没肺、钢筋铁骨的、却有着由程序构建大脑的智慧机器人，会不会在哪一个夕阳斜下的傍晚，把人类赶出地球家园，或者干脆消灭掉。那我们坐在一起吃茶，就成了一个古老而又童话般的故事。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凄美却悲惨。

所以，我劝我的朋友们，别老是被功名事业追求理想所累，坐下来吃杯茶吧。生活的列车太快了。现在坐高铁，从我居住的江南小城，5个小时就到了北京，早上从太湖出发，还来得急在王府井吃中饭。要是去上海，可以很从容的喝上早茶。只是，你发现没有，尽管人们在不断地压缩时间、空间，却留给自己的私生活的时空越来越小、越来越短。我们甚至根本就没有了理想，只是被裹挟在滚滚红尘里，盲目地向前、向前。人类大量地制造垃圾，钢铁的、塑料的、橡胶的，用尽一切智慧和手段制造环境污染，直到把自己困在雾霾里、沙尘暴里。就算是精神产品也同样生产越多，文化沙漠越大。作家们苦心创作的书本，今天刚从出版社出炉，明天就进了废品收购站。真正的文学大师越来越少，快节奏的生活，让一切都成了快餐、成了碎片，一地鸡毛。

专家们、大师们、导师们，一直呼吁我们一切向前看，结果这个社会演变成了一切向钱看。从纽约到上海，从伦敦到纽芬兰，从南美到黑非洲，人们都在疯狂地追逐财富，一切向钱看，钱能通神，买糖糖甜，买衣衣暖，有钱能使鬼推磨。效率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人们在金钱里迷失了自我，自我在金钱里扭曲成丑恶。如今谁还记得那个德国大胡子的警告：金钱的每个毛孔里都滴着资本的血腥罪恶。

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些人，没有被铜臭熏倒。他们还在内心世界保留着一块处女地，还有一块心田绿洲，还没有被沙尘暴侵袭，被雾霾污染。我的导师曾警告我：文学是愚人的事业。高尔基也说过：文学是人类的良心。

我觉得我们在滚滚红尘里，应该有一份定力，不要走的太急。在向前看的时候，能不能也停下脚步，向后看看，回望一下农耕文明，因为那儿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是我们梦魂牵绕的文明老家。

人是有思想的，思想来源于交流与思考。奔跑真不是思想的好时候，精力不集中会摔跤。只有在漫步或坐下来喝茶的时候，才有利于交流与思考。坐下来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酒。“李白斗酒诗百篇”其实那个太夸张了，酒喝多了最多说些胡话，是成不了什么好诗句的。当然，如果胡话也算诗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就算李白那也是因为喝得烂醉，弄到“天子呼来不上船”，而被唐玄宗踢出了长安。虽然，他走时是唱着“安能折腰摧眉事权贵”的高调走的，但事实上，他到长安原本是想混个一官半职的。其实，唐玄宗还是识人的，他知道李白不是个当官的料，把他踢出长安，大唐少了个庸官，多了个享誉世界的大诗人。

哦，扯远了。还是回到古本杂剧《人面桃花》吧。我刚才说了，我们有时不能一味向前看，也得向后看看。那我们就把剧本从第三折，翻回到第一折。第一折崔护第一次去见他的小情人叶蓁儿是咋样的呢，听他唱【混江龙】：断山凝翠，小桥流水东西。霞光新靓，雾影凄迷。店舍无烟花满树，旗亭唤酒蚤凉时。绕孤村长河如带，映雕车细柳成帷。牵绣袂田田水荇，铺翠褥漠漠江蓠。俺则是趁香风信马行，身游恍入壶山里。过了些芳郊绮陌，曲径幽堤。

想想看，我们流年当初的水榭茶馆，四野一望，不就是这样的旖旎风光吗？

流年家人们，放下该放下的，拿起应拿起的。让我们重新回到自己的精神家园，不忘初心，重聚水榭茶馆，放松精神，放慢脚步，抿一口清茶洗肠净肺，淋一场春雨洗心革面，整理好行装重新出发，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琉璃老板娘——我们的阿庆嫂，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很忙，一头是果园茶场，一头是生病的儿子。你的身影总是奔波在风尘里。阿真，我知道你也忙，相夫教子，每日张罗许多事。好久一来，一直旷工、怠工的店小二回来了，他是个无事忙，自己也不知道忙些啥子事。你们要是原谅他，就别三天煮茶二天泡汤了。咱们的水榭茶馆，看来要重敲锣鼓另开张了。你们瞧，急吼吼地要来抬杠的老江楼，已经在门外转圈了。

我知道，现如今我们都被裹挟在一波又波的工业革命浪潮里，丢下那些文字的雅致美丽，我们其实都是为一日三餐奔波的小市民。不管你的身份是官员、职员、老板、工人、教师、学生、自由职业者、亦或农民，上班都在时间的舞台上表演着规定的社会角色，生旦净丑末；下班，一样的家长里短，一样的喜笑怒骂，一样的公婆姑嫂纠结，一样的锅碗瓢盆进行曲。生活让人怨气、怒气、娇气、骄气、老气、俗气，活在当下，谁都不容易。

于是乎，人们就想着去寻找桃花源，去隐居山林，去郊外水边弄个别墅住住，用以远离红尘，躲避俗气。但在这智能社会里，那里还有山野之人？铺天盖地的有用无用的信息，时刻牵动你神经，让你无所躲避。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我们流年社团的这群人，无论算作大隐小隐，看来只能隐于市了。文学是我们共同的爱好，通过写作，我们得以回望记忆中的农耕文明，那些记忆中的老家、老屋，那些属于父祖的阳光、月辉、挚爱、温馨。通过写作，我们可以留下一个时代的共同记忆，那些酸甜苦辣，在我们身后，就成了儿孙辈阅读的历史、故事、传说或者传奇。文学，或许就是我们躲避喧嚣、浮躁、贪婪、欲望的最后的伊甸园、桃花源。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们或许永远到达不了那块称作净土的地方，永远达不到天堂的高度，永远进不了神殿的堂室，但只要有一颗向往的心，就不会让心田荒芜，杂草丛生，就不会让雾霾笼罩，让冰壶蒙尘。

让我们重新回到精神的慢生活中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唯有慢才会出细活、出精品。你看，那些总是急急忙忙赶路的，有几个不跑错了巷子、不坐错了车子、不丢三落四、不摔跟头的？

朋友们，回到往昔我们曾经谈笑风生的水榭茶楼吧。就算你再忙碌，再诸事缠身，总要有个停歇的时候吧？人生不过百年，干嘛总要风雨兼程，好景慰心、好花罩眼，你总要好好看，才看得到美丽，走马看花，云里雾里，上帝从你身边过，你也会错过呢。

店小二经过一段时间的游荡、怠工，现在又想回来水榭打工了，想来跑堂的日子还是挺好的。一壶清茶下肚，可以洗去许多的霉气、尘气、暮气、衰气，让人喜气、帅气、更富生气。

让那些掌声回来，让那些笑声回来，让那些欢呼回来，水榭的盛衰，是流年的影子。逝水流年，茶要慢慢地喝，日子要稳稳地过，我老祖母尝说：不怕儿孙晚，就怕寿命短。结果，我四十多岁才结婚的祖父，也看到了四代人。山东人的俗话说：一口饭吃不成胖子。山东是出孔子、孟子、孙子、墨子、管子的地方，山东人的智慧可以成为流年的箴言。

别着急，慢慢来。老祖宗总是这样对我们说。来日方长，圣贤们也常这样说。胜利与成功，不在一时一地的得失。领袖们也这样说。贵在坚持，贵在毅力，成功是一个漫长磨人的过程，要有足够的耐心。胜利总是属于最后爬到山顶的人，笑到最后的人。

不说了，口渴了。

老板娘，还不赶快重新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阿真姑娘，给大家上茶！

你是谁啊，你说什么？想看阿庆嫂和沙奶奶打起来的好戏啊，你呀，甭想！

想看江楼老哥抬杠？这个可以有。

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江楼老哥哥，近来家事沉重，一言难尽，久无心思，搁笔生尘。待冰心稍融，再回水榭，与您重启杠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