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论坛 回复本帖
周子默

周子默 布衣

  • 3

    主题

  • 14

    帖子

  • 394

    积分

【星月】奶奶和豆腐(散文)

2017-04-09 09:46:21

七年前,经常在初中学校外面的小饭馆里点自助餐,“老板,我要一份白豆腐和……”

高中的食堂里,我依旧每日必点豆腐,“阿姨,我要油炸豆腐。”

时至如今,在大学的食堂,还是孜孜不倦地寻找豆腐。褪去大一初到校园的青涩,我已悄然记于心,华闵餐厅的千页豆腐有辣椒,最好吃;河西食堂的麻婆豆腐,一点都不麻也不辣,还有点酸酸甜甜的味道;冬月餐厅的肉沫豆腐很鲜嫩,但是臭豆腐不臭也不香……甚至,偶尔和三两朋友出去小聚,豆腐是我必点不可的菜。烧烤会烤豆腐,麻辣烫会点豆腐,火锅,也必点豆腐。




朋友都说:“想不到你会对豆腐如此痴迷,比重庆人喜欢吃辣还喜欢吃豆腐。”

我说:“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吧。我是吃着大米饭和豆腐长大的。”

因为啊,豆腐不仅有家乡的味道,还有奶奶的味道。跟着奶奶长大,豆腐像是胎记一样,一直陪伴着我的成长。

在家乡的小村子里,奶奶的豆腐很有名,奶奶被街道上的人称作“豆腐客”。而我,因为常常跟着奶奶卖豆腐,时不时帮着奶奶吆喝,甚至有人叫我“豆腐客家的姑娘”。从我记事起,奶奶的豆腐就卖了10多年,口碑就在那一担一担的豆腐里攒起来了。因为,奶奶从挑优质的黄豆开始,每一个步奏都是凭着良心和手艺在做。

据奶奶说,最初家里做豆腐是大姑姑去有钱人家里帮忙做豆腐,回来教家里人做,于是,家里便以卖豆腐为生了。刚开始做豆腐卖的时候也吃过亏,也面临着卖不完本钱赚不回的窘境,甚至,在集市上还被其他卖豆腐的人排挤。

奶奶是个要强的人,没有被打倒,反而在压力之下撑起一片天空。

小时候特别喜欢跟在奶奶后面,看着奶奶做豆腐。那时候家里没有磨豆机,是用传统的石磨将大豆磨成豆浆,自然家里也没有驴子,全靠人工推着石磨。我觉得好玩,会使出浑身解数去转两下,一会就累得不行,跑去玩了,看着奶奶或是二姐姐干活。大豆从磨子上的洞里进去,出来时竟由黄色变成了白色的浆,那时候觉得真的超级神奇,居然还会变色呢!浆要用包袱沥过之后放在锅里煮,然后到达一定温度时加入石膏。奶奶的手指很神奇,在没有测温器的时候,奶奶直接用手指碰一下锅里的浆液,就知道它的温度到了没有,也知道还差多少火候。后来买了测温器,奶奶还嫌它麻烦,一般都是我和爷爷这两个外行人用。奶奶看我们测的时候说:“还不够。”果然,测下来的温度没达到,哪怕误差一两度,奶奶也坚持要再去添柴加火。石膏和煮过的浆发生反应,凝固成豆腐,但还没有成型,夹杂着液体和一块一块的豆腐固体。这个时候就要将它们盛如四方形的容器里,将水沥干。白豆腐就差不多做成了。奶奶说:“白豆腐易碎,不太方便我们拿到集市上去卖,家乡人很多喜欢吃炸豆腐。”于是,奶奶的豆腐又会出一道工序,炸。也就是将白豆腐放在油里炸成金黄色。

我的家乡每月农历赶集六次,“三、九”赶集。奶奶在赶集前一天专心投入做豆腐的工作,白天用大豆做成白豆腐,也叫水豆腐。晚上将白豆腐用油炸成金黄色的炸豆腐,赶集的那一天,天还没亮就挑起豆腐准备去集市上卖。奶奶经常说:“炸豆腐的时候,炸早了,怕到拿去卖的时候坏掉,炸完了,豆腐是热的把它们放在篮子里挑去卖又不好。”很多时候,奶奶总是晚上忙活到凌晨才完工,躺下眯一会又起来准赶去备集市。最喜欢和奶奶一起去集市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吆喝几句:“卖豆腐,卖豆腐。”几位熟客每次都会买,奶奶也会给他们一些优惠,看着他们开心的笑容,我总觉得站在奶奶摆摊的地方是一种幸福。

曾经有一段时间,市面上说:“将炸豆腐在水里泡一泡,豆腐吸水会加重,划算,可赚钱了。”也有一些人告诉奶奶说:“你也放水里泡一泡,人家都泡。”奶奶听后很生气:“我做的是良心买卖,泡水了是还多赚钱,可对不住良心。”我记得,我清楚的记得,奶奶卖出去的豆腐没有泡过任何水!因为,有一次,家里人只是想看看豆腐泡水了的加重比率是多少,奶妈发着怒火说:“我们饿不死,你们想钱想疯了吗?”解释一番之后,我们将泡过水的豆腐当天煮来吃掉。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年。

但是,二十年后,奶奶放下了豆腐。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三,本来是赶集的日子,因为小堂妹周岁请亲朋好友吃饭,奶奶没有做豆腐去集市卖。也正是那天,奶奶因为脑淤血倒在了路口。

几个月后,奶奶出院了。但是,再也没法做豆腐了。从此,我们家里的家常菜没有了豆腐,有客人来吃饭也不会有奶奶的拿手豆腐,甚至,想吃豆腐了,还得跑去很远的集市上买。上学的路上,有人说:“姑娘,你奶奶还卖豆腐吗?”我只能笑着说:“奶奶生病了,以后不卖了。”后来,他们又变成了问我:“姑娘,你奶奶好些了吗?”我说:“好多了,最近身体还不错,能慢慢地活动。”他们的每一句问候,都能拉扯起我对豆腐的记忆。

尽管奶奶没法再做豆腐,家里做豆腐的工具一样没少,已经不用石磨了,磨豆机还在,包袱、测温器、四方容器都在。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奶奶会在旁边“指导”爷爷做豆腐。她说:“还要烧火。”“石膏要把好量。”“你们要吃豆腐脑快拿碗来。”“沥水的时候别把豆腐搞出去了。”这些话啊,我听了十多年,以前觉得特别啰嗦特别烦,现在却好想再听一遍,不,多听几遍。

远在他乡,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吃奶奶做的豆腐或是奶奶指导爷爷做的豆腐更是寥寥无几。我企图在这里寻找豆腐带给味蕾上的刺激,吃了很多年,尝过很多家,品过很多种,可总是少了许多东西。


共0页 0跳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