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曾写文了，再拾笔书写不免有些生疏。白日里曾和江楼老哥约定，今晚有空一定到水榭抬杠。抬杠这词，原本指的是两个人将一物用绳索之类悬挂于长木棒上抬着行走。想来这物件要是固体的，难免行进间前后左右的乱晃，要是水桶之类，装了液体难免就会泼洒出来，两个抬杠人于是会相互埋怨。久而久之，这种现象就被引申为两个意见不同的人的相互申诉。抬杠于是乎成了拌嘴耍巧的代名词。

有那野史上说，不知何年何月，北方人在节庆时会耍一种乐子，就是几个大汉用杠头抬了个小丑在四面漏风的轿子里，让他一路与街上人吵相骂，骂得过小丑者有奖。这种耍巧相骂的乐子，后来就被称为“抬杠”。

别管怎么说，这个抬杠看来就是斗嘴了。

离开水榭许久，再来抬杠，抬什么呢？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道道来。晚间读书，读到清人席佩兰的两句诗：“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不由得拍案叫绝——好诗！读书读到这个份上，真是春意盎然，风光旖旎呢。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

这首诗如此粗俗，俗不可耐。写这诗者估计应该是个土豪、土地主。我曾把这诗读给我那个不大肯用功读书的儿子听，用以劝勉他好好读书，借以告诉他：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好好读书自会吃喝不愁，金屋藏娇，美人相伴。儿子听罢，一脸不屑：大学毕业找个事做，一个月才五千块大洋，要买个鸟窝，得从明朝干起，骗谁啊？做你的大头梦吧！

好好的一件事，到了八零后嘴里，不是红楼梦，成了黄粱梦。鸟窝都读不出来，谈何红袖添香？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绿衣捧砚，红袖添香。这等好事自古以来，就是读书人的梦想，只是没有黄金屋，何来颜如玉。你看这城里的房价，涨的比高铁跑得都快，你让这少年读书郎如何潇洒的起来？

毕竟是日子多了不写字，一写就跑题了。咱再扯回来。话说上面那首诗，真不是土豪、土地主写的。它的作者是大名鼎鼎的大宋朝第三任皇帝、一生爱读书、爱学习的真宗赵恒先生。这诗的题目叫做《励学篇》。

其实，读书人大多是一介寒士。吃饱穿暖尚成问题，哪里还奢望什么有颜如玉的红袖添香？皇帝老儿，他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家里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夫人三千嫔妃。就算是有个读书读到绿衣捧砚、红袖添香的读书人，他家这一妻一妾跟皇帝老儿一比，也得羞死。

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穷鬼。南朝有个谢惠连，是个大诗人。他家真有个颜如玉的红袖在旁相伴。问题是有如此美人在旁，哪个男人能坐怀不乱，心猿意马的这书还如何能读下去？谢惠连同志反正是读不下去了，他自己坦白说：“在雪月时，和佳人一起坐在暖帐中，围炉熏香，喝桂花酒，唱清曲”。端的是风月无边，春光无限，就是没有了读书的影子。

冒辟疆是清代大才子，他也有过红袖添香的美滋滋的好日子。年轻时，我曾读过他写的《影梅庵忆语》，洋洋洒洒四千言，专写他和董小宛缠绵悱恻的爱情生活。其中就有红袖如何添香的回忆：“熏香时以小火隔砂，使之不见烟，屋中好像清风吹过寺院，甘露滋润蔷薇，琥珀被磨热，美酒倒入犀角酒器一样，充满异香。用它长期熏蒸被褥枕头，与肌肤之香融合一起，香艳非常，梦里都感到舒适。”如此红袖添香，哪里是梦里都感到舒适，简直是舒适的如同在梦里。

绿衣如玉、红袖胜花、熏香似梦，倚红偎翠，时在月夜。哪个书生还读的进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红头文件、典籍课本？要说是读聊斋读出个鬼来，倒是有人信。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如此读书，真是快活。只不知会否读出“画皮”来。

梅花香从苦寒来，温柔乡里只会生出豆芽菜。私下以为要读书求学问，还是悬梁刺股、凿壁偷光来的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