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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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表姐(散文)2018-08-01 22:45:04
“下雪了,”我在院子里一声惊喊,表姐便穿着红毛衣从屋里跑出来。天上没有下雪,连续几年了。被我骗了的表姐,扬起手,在院子里撵得我团团转。 每年寒假,我都在表姐家玩。前几年碰上下雪,表姐会把我从热被窝里拖出去,要我同她垒雪猫、雪狗、雪鸡什么的。表姐不垒雪人,不打雪仗,她有股与常人不同的,怪怪的脾气。 表姐常告诉我一些她也不够明白的事。她说这方圆百千里的庄稼、绿树、翠竹及花草,全是雪山赐给我们的。表姐的父亲在西山伐木,从父亲口中,她听到许多关于雪山的,支离破碎的故事。表姐像个大人了,有天对我这个初级少年说,她要进西山,去看雪山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宝藏。我说开飞机送她,她拧住我的耳朵说,你不把我摔死在雪山才怪。 过了些岁月,表姐顶替父亲的班,成了川西北林业局的一名营林女工。与表姐话别时,我神情黯然,表姐便说,她回来探亲时,一定给我讲她钻进雪山肚子里探宝的故事,只讲给我一个听。我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于是笑了。 不久,表姐来信了,头句话便像讣告般沉重:雪山正在她眼前萎缩后退,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瘦削。 表姐说她要召唤雪山归来!她会和营林队的女工们在铁灰色山坡上的沙隙石缝里,孕育出一片森林,紧紧牵连着雪山,重现世间往日的和谐。 表姐在做梦,一个绵远悠长的梦。
无梦的我快要忘却表姐和雪山时,表姐回家探亲了。分别四年多的表姐,那张粉红粉白的脸色已变成了紫色酱团,怕永远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了。她给亲友们讲述那片云遮雾罩的世界,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冷酷而又热烈的故事。 她不说劳累,她只说山里没有电视,没有人的喧哗,印板子样的生活,使她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树了。一起相处了数年的女工,早已没有新鲜的话题,夜色中踏进木板房后,各自便躺进被窝睁着眼睛等天明。如果说还能感觉到有他人存在,那便是伐木的男子汉们几年前残留在空气中的汗味、酒气与劣质烟味。 表姐讲她的白天和黑夜,却始终不谈论雪山。而我知道,她最愿意谈的应该是雪山! 表姐要走了,来我家辞行。我同她上了家住的那栋八层楼的楼顶。表姐望着远处影影绰绰,似乎很快就会消没的雪峰,眼眶不由得就潮潮的。我黯然将脸转到了一边。 表姐突然问我,怎么不问她进雪山肚子里探宝的事。 我说,这里已不再下雪,关于雪山的印象早已消失。 表姐说,她们栽下的小衫树,要许多年后才能成林,只能那时雪山才能归来。现在她栽一棵树,就是她一声雪山归来的召唤。 表姐走了,她栽的树能呼应正在萎缩退却的雪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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