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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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习字那些事儿(散文)2019-07-22 10:45:57久居云深处,与书为伴,读古人的墨迹,写古人的字,有些痴迷,几近狂癫。 “食、色,性也。”民以食为天,吃五谷就难免生出些躁动不安的气。读书写字正好修身养性,剔除内心的浮躁。 天晴,燥热,心不宁静,运笔草率而不稳健,欠了古拙,少了厚重。天阴,郁闷,心事重重,起收之间优柔寡断,拖沓而不利落。雨天,无人打搅无事烦扰,心平如水,窗中清风拂面,烟雨蒙蒙又空灵灵的,似乎天地人一体了。如此难逢的日子,正好可以借烟雨之故推却闲杂琐碎的事,孤自呆在陋室,把心屯在屋子,坐于案头,闲饮茶,铺卷弄墨。 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文化是历史积淀的悠久和灿烂。换句古语说:“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学书须尚学古人。 阿房宫、大明宫都消失在历史的烽烟里了,古人在哪里?那些竹简锦帛粗宣又在哪里?留下来的有几? 想想,唯有寂寥的石碑没有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即使海枯了,它们也没有烂,长眠地下,守着绝美的华章和精致的刀刻,一出世来就述说着那年那月那一日的故事。 碑有古意,刀锋里见笔锋。眼前的拓本上,每个字都是点、横、竖、撇、捺、钩、提和折的组合。细看,撇有直、弯、横、长、短、柳叶之分;捺有直反之别;横有长短区分;竖有悬针和垂露区别;点有方圆之形;钩有斜卧之态;提有角度入微的变化;折有抗肩和切笔取势。远观,或左收右张,或左张右收,或上紧下松,或上松下紧,或穿叉彼让,或中宫收紧,或四面舒张如剑弩之势。 中国文化历来重“气”,道家说“气数”,儒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内外兼修之气,医家说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上乘书法作品也贵在于气。前一个字的收笔与后一个字的起笔应前呼后应,才显得一气呵成;通篇章法不宜千篇一律,应有丰富的变化,如右军书《兰亭序》,“之”字有二十余,各不相同,变化凸显平稳中有奇崛,秀丽中有险峻,如人精气神。 书法真不是纯粹地、简单地写字,和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一样博大精深,一笔一画无一不是人对山川万物的抽象、写意和极度的审美。 不知哪年哪月,这些原本出于象形和会意的符号由一个叫仓颉的远古人所造。后来,经过漫长的时间才演变成现在的文字,才成了国之瑰宝——书法。看今人天天临摹的那些北魏和唐代碑刻,与现在的文字没有很大的差别了。可以说,仓颉造字足以与历朝历代的丰功伟绩媲美了。中国人最爱讲仁义礼智信,一讲讲了两千多年,可是华夏大地上玉皇庙、财神庙到处都是,仓颉庙竟然不多,这不能不说是种缺憾和骨子与意识形态的相悖! 我很惊诧,弹丸小的清水县居然有一座仓颉宫,在清水八景之一的红崖观坐北向南,在文昌庙头顶、在三清殿脚下。每年高考前夕,便有成群的学子和满脸焦虑的家长前来烧香跪拜,祈求金榜题名。其实,这些人都是冲着文昌爷来的,仓颉只是顺便沾了些香火而已,不然,披着毛皮和树叶的他只能等待过庙会时的一眼油灯,一把香火,一碗热茶和几碟供果。再退一步假设,清水若不是黄帝的出生地,没了主子的光环,仓颉是不会被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供奉在神庙里的。 到底是谁的主意,建了这个仓颉宫,我由衷地赞叹,欣赏他独具的慧眼。有人说,轩辕故里哪能少了仓颉?我猛地一惊,中国文化里有一部分是讲“三纲五常”的,仓颉造字是受了黄帝的旨意,那么,这一切的功绩都应该记在黄帝身上。莫非建仓颉宫只是绿叶衬红花?我不敢往下想了,用中庸之道说,仓颉能居于庙堂之高,已万分荣幸了,知足吧。 饮茶。想着仓颉,看着拓本,古人伏于案头,执笔书文的影子就浮于眼前,动了。那么优雅,那么虔诚。轻提重按,曲中求直,方圆粗细,顺逆藏露,浓淡枯润,收放紧驰,这是古人的智慧和辩证法在纸上闪烁生辉啊! 案头这杯热茶,味浓香永,直沁心脾。“醉香路,成佳镜”,不觉恍恍惚惚的,眼前轻袅袅的烟里,拓本上的字都不是字了,全是一个个古人、书者,对面而坐,与我谈书论道。 中国文化极其熣燦的一个部位与酒有关,也有一个极其夺目的部位与茶有关。那么,古人就不是和张旭一样都好酒的,酒后乐乎哉,挥笔行云流水。我看到了一个个别样的古人。遥远的那年那月那日,同样是一个雨天,一个好茶的孤独客,品着一杯香茗,想着古人留下来的一堆寂寥的文字,雅兴俱来,一肚子文章油然而生,于是研磨备纸,下笔如有神,字字铁画银钩,偶成佳作。 一个内向的人碰到一块寂廖的石碑,又生出些感情的火花,想必我是读懂了流落在时光隧道里的古人,参透了他们的寂寞。那种寂寞本是心境,有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旷达,有如“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无羁…… 古人讲五行:金木水火土。我癸亥相,大海水,不是咸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生万物的水。水煮什么?煮茶!水生茶木,茶木生水。水无茶而乏味,茶无水而干涩。水与茶性相同,本该是一起的,曰:茶水。烟雨天,饮茶习字,看过眼的茶烟,重拾古人的寂寞,看来是这辈子最相宜不过的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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