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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飞扬红山嘴

2024-12-10 14:37:02

青春飞扬红山嘴

■谢  旭

又是寒风起,边关风雪急。我的思绪,一次次随着天气预报飞到祖国的西北,飞到阿尔泰山深处的红山嘴边防连。因为,那里有我浓烈的军旅记忆。

红山嘴边防连,每年10月到来年6月均被大雪封阻,被称为“雪海孤岛”。20世纪90年代初,连队没有长明电,晚上就用柴油机发电;没有锅炉供暖,每个班就用炉子烧火墙取暖。

家住红包梁,当兵红山嘴。来到连队,我的心里对它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只是,从西南来到西北的我,从来没想到在这里平地厚达1米的雪很常见,大雪封山半年以上不通车是常态,从当兵前没见过马到骑着骏马巡逻成为常事,乘坐摩托雪橇飞驰雪海是常景——我们的火热青春,就在边防线上、在冰峰雪谷间飞扬。

骑马在边防线上巡逻,是戍边官兵感到自豪的事。入冬前,在连队附近草场放牧的牧民都早早地下了山,只有我们坚守在那里,“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于是,大家都盼望着外出巡逻。

虽然,我们知道巡逻路上危险重重——战友有因突遇暴风雪冻伤的、有穿越树林挂彩的,而且很多路段只能牵着马在厚厚的雪中蹚出一条路,但大家都争相前往。连长姜晓青不得不采取评比竞争的办法,只有军事技术过硬、班排评比夺过红旗、骑马技艺高超、对边防知识熟悉的官兵,才能入选巡逻分队。

一次巡逻途中,穿越一片树林时,突然蹿出几只雪兔,老班长曾权骑的军马受惊,开始狂奔。曾权知道不能立即控速,只好尽可能以低姿贴着马鞍、伏身马背,任其飞驰。不巧的是,前方狭窄处,一根倒伏的树干如同单杠斜在路上方,树干下的高度仅容马匹勉强通过。

眼看就要与树干相撞,只见曾权甩开右脚马镫子,一个起身把整个身体顺势撤到马的左侧,双手紧紧抓住马鞍,缩身单脚蹲在左侧马镫上,成功处置险情。

冲过树干后,飞身上马的曾权并未落鞍,而是借着站姿双腿紧贴马鞍、双手紧拉缰绳,嘴中发出长长的“吁”声。军马猛地停止奔跑,前蹄腾空而起,紧接着一个打转,调头向我们而来。这一幕看得我们心惊肉跳,纷纷向曾权竖起大拇指。

很多时候,在迎风斗雪、爬冰卧雪中,皮大衣冻成了“冰铠甲”,毛皮鞋结成了“冰坨坨”,但大家都觉得为祖国巡逻很光荣,看的是不一样的雪山,过的是不一样的冰河。

走“轨道交通”,驾马拉爬犁拉水,也是快乐的事。那一条冰雪路上,洒满了我们的欢笑声。

1992年夏,技术人员在距离连队3公里的地方找到一眼山泉,试验性地把水引到公路边。为防止水管冻裂,整个冬季水管都处于喷水状态。喷出的泉水流出不远便汇成一条冰河、形成一片冰滩,唯独出水口的活水不结冰,还形成一个水塘。

连队生活是离不开水的。我们用口径不一的钢管焊了一个有护栏的爬犁,把一个塑料材质的大水袋放在上面——马拉爬犁,省事省力,从此改变了过去到河里凿冰取水、马拉人背的历史。

用马拉爬犁拉水时,我们通常是三五个人同行,两匹马拉爬犁,另一人骑一匹马在前带路控速。尤其是返程时,既不能太快又不能过慢,快则爬犁容易冲出路面、陷入雪窝,太慢爬犁滑行又会撞击马腿。我们则搭着“顺风车”,忽左忽右调换位置、调整重心,防止爬犁滑出“轨道”翻车。

拉水回连队的路,以下坡为主。由于惯性作用,虽然一袋水有4吨左右,但马只需小跑,爬犁便如在雪上飞驰。时间久了,爬犁在路上轧出条条辙痕,如同铁轨,光滑锃亮。我们便形容这条拉水路是“轨道交通”。

记得有一次,战友石疆鲁骑着头马带路。由于缰绳脱落,马一跑起来就归心似箭,速度越来越快,拉爬犁的马也跟着狂奔。在一个拐弯处,伴随着几声尖叫,爬犁上先是人员飞落,接着是水袋滑落,然而石疆鲁全然不知。

好在老马识途,快到连队时自动减速,将爬犁缓缓地停在平地上。炊事班的人一看,马拉回的只是一个空爬犁,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飞身滚入雪窝的3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将软软的水袋拉出雪坑。最后,只好打开水袋口把水放出来,才将水袋拖上路面。

短短的拉水路,偶尔有战友被摔下爬犁,滚入雪窝。好在路边积雪很厚,人不会受伤,还“享受”一次雪浴,留下一路欢笑。

戍边红山嘴,最难忘的事是为军马打马草。

打马草,不仅仅是割草,还有晾晒、捆扎、装车、运输、卸草、入圈、上架、扎垛等一系列任务。这些全是体力活,在没有机械助力的情况下,我们要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为数十匹马准备不少于半年的草料,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连队周围草场多,但因为大雪封山期长,草的生长期短,要等到草长得最旺盛的时候,我们才集中力量打马草。指导员任懋说:“虽然有谷物马料,但必须得有草料。入冬后大雪覆盖原野,军马无处吃草,我们就是它们的粮草官。”

夏季白昼时间长。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都早早地起床,除了正常的执勤巡逻人员外,全连的主要任务就是打马草。班与班、排与排,都默默地比着干。很多时候,为避免路途往返浪费时间,大家都不回连队吃饭。炊事班把饭菜送到草场,大家匆匆吃几口又接着打草,一天忙碌十几个小时。

边疆昼夜温差大、早起露水多,为防止打下的马草受潮霉变。我们都是选择在晴天当日打、当日收。一把镰刀收割马草,一天下来人常常累得直不起腰。军马是通人性的。当我们在夜色中将收割、晒萎的马草装上车拉往连队时,还在草地吃草的军马都会望着我们,甩动尾巴,发出一声声嘶鸣,像是在感谢我们的付出。

当一场接一场的大雪为草场盖上雪被,当高低起伏的山峦变得洁白肥胖,连队周围一堆堆、一架架、一垛垛的马草格外显眼。漫天飞雪中,看着一匹匹军马在马厩里欢快地吃着我们打割、晾晒、储藏的草料,我顿时觉得那十几天再苦再累也值得。

红山嘴冬季漫长,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天气至少有两个月,全年无霜期仅一个月,我们要赶在大雪封山前储备好足够的燃煤。燃煤随到随卸,是需要突击完成的任务。

那时,送煤的车不是自卸车,全靠我们双手一锨一锨地卸。只要接到预告,我们个个都摩拳擦掌,用毛巾扎紧领口袖口,扣好作训裤裤管、塞入鞋口,戴好厚厚的纱布口罩,减少煤灰呛入。

由于煤棚空间狭小,要一车卸完开出去后才能再卸下一辆车。我们通常是一个班分两组,轮番上阵,前后站位,一组一车卸完才罢手。

有一次,一下来了12辆送煤车。我们两位班长一合计,既然打头阵,已经沾了一身煤灰,何不一鼓作气把煤卸完?这样,其他排的战友既不用换衣洗衣,还能节省洗澡用水。排长杨雪峰一听,大手一挥:“这12车煤,我们排包干了。其他人都别等了。”

身高近一米九的杨排长带着我们3人上车,三下五除二就卸完第一车。全排战友编成组,争相认领、排队守候在车前,“这一车我们卸”“5号车是我们的”……

几个来回,我们很快就卸完12车煤。大家列队等待讲评,看着摘下口罩喊口令的排长,脸上“口罩”的印迹清晰可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笑起来。排长说:“大家不要笑,你们个个都黑得和炊事班的锅底差不多。这种‘黑’,是奉献精神和战斗力的特殊标记。”

从此,这种急难险重任务抢着上的精神被延续传承。有几次,排长之间还提前向连长“预订”卸煤任务呢。

边关哨所不寂寞,“雪海孤岛”飞欢歌。那是一曲曲青春之歌,是一茬茬官兵的奋斗之歌。

如今,边防建设、戍边条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红山嘴边防连早已用上了锅炉供暖、通上了自来水、建起了洗澡间,“土暖气”“爬犁拉水”等都成为历史。数十年来没有变的是,一茬茬官兵义无反顾地走进“雪海孤岛”,在祖国的边防线上谱写一曲曲青春之歌!

冷的边关热的血。30多年来,无论走到哪里,我常常想起连队对面那道褐红色的山梁。那抹耀眼的红,不正是守防官兵青春的底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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